八月二十二,诸事皆宜。

今天也是个云淡风轻的好日子。

在亲卫执意要求下披了三层甲的福康安见到贾佳世凯时不由愣了下,因为对方身形臃肿的跟个胖子似的,走路也好像有些吃力,天知道身上套了多少棉甲。

但这不是让福康安发愣的主要原因,关键是贾佳世凯穿的是一身改过的绿营普通士卒的衣服。

黄马褂、双眼花翎都不见了,头上就是一顶斗帽,顶戴什么的一律没有,看着很是有点滑稽可笑。

贾六不在乎福康安这小子怎么看他现在这幅仪容,因为安全第一。

番贼的枪子可认不得他贾佳图鲁。

天地良心,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披甲冲锋,真要不幸跟那帮死鬼去了,福家兄弟一起跟着陪葬都没法挽回大清的损失。

“乌能伊巴图鲁这么贪生怕死么?”

福康安必须要讥讽一句,不讥讽一句他心里憋屈的很。

贾六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无能巴图鲁嘛。而且知道福康安这是小孩子心性,等他成长起来肯定不会这样为人处事。

可惜,福小三子没有成长机会了。

管你是不是乾隆私生子,碍着他贾六爷报效大清,就得死。

没的商量。

反正倒霉掉脑袋的也是福康安手下那帮亲兵,跟他一临时过来助战的有屁的关系。

真要阵失主帅全员皆斩,北线几万清军都不够乾隆砍的。

挺了挺腰,很是郑重对福康安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大人,娘们好不好,试了才知道。”

“什么意思?”

福康安一怔,旋即明白这个汉军抬旗的杂种什么意思,微哼一声,准备传令进攻时又愣住了。

视线里,贾佳世凯手下那帮旗汉兵竟然拿的不是盾牌,而是几人共举一块上面挂着两三床棉被的木板,那些棉被不仅被用水浇透,最外面一层还糊满了烂泥。

后面人群中还有几根竹竿竖着,上面挂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是什么?”

“回大人话,挡铳板。”

贾六觉得福康安的三观和眼界肯定又一次被刷新了,没办法,谁让他这个贾姑父脑袋太够用呢。

讲良心的话,也可以说他贾姑父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

“挡铳板?能比得上盾牌?”

“不知道。”

贾六摇头,真不知道,他也是头一次试验这种新型防御工具。

理论上,这玩意能挡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子弹,那对付这年头的前膛火药枪应该绝不成问题的。

福康安却误会贾六不肯跟他说,骄傲让他没有选择刨根问底,而是下令吹号。

“呜呜!”

号角声中,参与进攻的清军迅速向攻击地点集结。

山头上的番贼早就在注意坡下的清军动向,一见清军集结,立时开始备战。

福康安其实猜的也没错,被他接连强攻几次后,番贼的火药真被消耗了很多,后方药子输送上来前他们最多只能撑两天。

因此只要福康安继续发动攻势,舍得将他带来的清军填进这个窟窿,再从后方调来援军,失去火药的番贼就会主动撤退。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这个概念,番军理解的比贾六还深。

要不然人家也没法靠着这点人手跟乾隆斗个三十年。

一身普通营兵打扮的贾六也在抬头向上看,有件事情他比较困惑,那就是金川番军哪来的火药、枪械自给能力,能供他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坚持上百年的。

这件事回头得详细调查一下,油水太大的话,必须插一杠子才行。

卖武器给番贼同平定这帮番贼,其实并不冲突。

堂堂八旗狼族,总不能欺负手无寸铁之人吧。

武士精神,必须要得到一定的体现。

也就是自己官不大,在清军阵营中说话没份量,真能只手遮天的话,把大炮卖给这帮番贼都行。

那一炮轰出去得多少火药?

你要炮响,就得买药啊。

大炮卖你一百两,火药收你一千两,你还别嫌贵,除了贾大人这,你想买都买不到。

真他娘的嗨皮。

在寻思买卖时,砰砰一阵排枪声吓了贾六一跳,再瞧是郭秀组织的江西营兵已经到了半坡。

战斗打响了。

“跟我上!”

年轻气盛的福康安口中喊出的三个字让贾六到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不喊了,手一挥,攻击!

最前面几十个索伦兵顶着特制挡铳板沿着绿营开出的道路向上推进,同一方位福康安在一众披甲亲兵及吉林虎衣藤牌兵簇拥下也在奋力向上攀爬。

贾六甲套的太多,除了三层甲外,还将一床潮湿的单被裹在身上,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心理上觉得安全许多。

跟在挡铳板后面,一手顶着口铁锅,一手拽着张大彪,后面杨遇春还在往上拱他,要不然贾大人就太吃力了。

往福康安那看了看,这小子身体素质不弱于他,没用人拉也没用人在后面顶,举着一把刀不时喝喊。

别说,福大人亲自带队冲锋还真让清军士气大振。

当然,贾大人这边同样不弱。

上面江西营兵被番贼火枪又一次压制住,或蹲或趴躲避枪子。

坡上硝烟弥漫,视线不清。

贾六前面的挡铳板上也不断传来“噗嗤”声,不知道是这玩意真有用,还是距离尚远,那些偶尔打过来的枪子竟然真的无法穿透。只是几个中枪的营兵从上面翻滚下来时,让贾六这支队伍的阵形为之一乱。

随着清军黑压压的人头推进越来越近,守碉堡的番贼也开始不要命了。除了火枪射击,他们还将一些石块朝下方清军砸去,使得攻击的清军队形越来越乱。

最上面的江西营兵损失最大,也最为混乱,很快就无力再往上进。

“杀!”

福康安一把推开前面的亲卫,向着全体将士怒吼起来:“今日破贼,人人有赏!”

之后鼓足勇气,大步向上攀去。

一直盯着福康安的贾六见状不由微微点头,这小子还是有些血性的,不能因为他不认亲戚就贬低人家。

福康安上了,贾六这个巴图鲁能不上?

在其指挥下,旗汉同仁顶着挡铳板不断往上突进。

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后,贾六一声令下,十几块挡铳板立时竖立地面,后方几十名索伦箭手张弓拉弦,向着石碉射击孔射去。

这些索伦箭手射术厉害的让贾六吃惊,几十枝箭竟有半数能射进碉堡上的射击孔,使得番贼的枪声为之一滞。

福康安迅速捕捉战机,组织吉林索伦营向上猛进,在付出几十条人命后,突进到距离石碉不到三十丈的距离。

贾六这边也在向上突进,其部也有伤亡,十几名旗汉同仁被番贼枪子击中,他头上的铁锅也响了两次。

一枚铅子没能打穿铁锅,另一枚铅子却在铁锅上打出一个洞,从贾六右臂上方穿过,笔直打在其后面的一绿营兵脸上,疼得这名营兵惨叫一声抱着脸蹲倒在地。

从石碉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清军躲在挡铳板、盾牌后面,冒着枪子不断往上蠕动。

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