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依旧活着,胡亥却仍然对他的兄弟姐妹们下了手……
若说这件事还不足以触动李恪心底那根感性的弦,那么将闾称王所发出的轰鸣,却震得李恪心神动摇。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乱世的号角。
已经多久没有回忆过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了?
在更衣的过程中,李恪拼命地想。
始皇帝死后,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似乎死得更早一些,然后……是陈涉吴广造反早些,还是胡亥坑杀自己的兄妹早些?似乎差不多。
反正该死的死了,该反的反了,天下一片哄哄闹闹,章邯领骊山刑徒出兵,先杀陈涉,再杀项梁,项籍和刘季开始挑起造反的大梁,一个入关中,灭亡秦朝,一个在巨鹿大胜,剿灭了大秦最后一支雄兵……
李恪突然发现,历史的形势与现在居然如此相像。
历史上,王离在蒙恬死后只带回半支北军,而另一边赵佗封关,拒不出兵,以至于在面对反军的时候,大秦的兵力捉襟见肘,只能坐视野下达,各府司令本职,监管落实。”
陈平低声复述了一遍,不由激动得两眼放光,浑身发颤。
他不知道胡亥残杀诸公子究竟怎么触动了李恪的心弦,但是……此九令居高临下,不仅涵盖军、工、政、法四大领域,还理所当然地把御使府和国尉府也当做了下属,而且不容拒绝!
这才是真正的相权独裁,也是他们这些李恪的跟随者们所期盼的追求的主公的霸气与决绝!
那个傲视群雄,揽天下于一身的李恪……回来了!
……
泗水郡的七月,阴雨绵绵。
这场雨已经连着下了二十余日,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积水。平整的县道被泡得松软,马踏车行,致使许多地方坎坷断裂,毗山之处还时常有山石崩塌,阻断交通。
有支九百多人的军队正艰难地行进在残破的道路上,他们是依照御诣,由陈郡闾左征发往渔阳戍边的役卒。
闾左多豪贵,贵不耐苦。
负责领队的新阳县尉费和项县县尉承在起行前都是叫苦不迭,只觉得自己可能在不自觉中惹恼了郡尉,才被派遣了此等生不如死的烂差。
可是结果居然意外得不错。
陈郡此番属于头次征发,队伍中以贫苦人家和不受宠的贵门庶子为主,戍卒多能吃苦耐劳,身体素质普遍好于往昔的闾右贫民。
更幸运的是,这次地方上有几个颇有名望的武士豪侠主动请缨。他们有钱有力,不仅主动帮着县尉们安定人心,还懂得采买酒肉,犒劳尊上。
劳苦的押送成了美差,费和承每日高坐在输粮的牛车上,嘴边有肉,手边有酒,若不是阴雨连绵以至于周身潮湿,这样的生活简直比在县里更要爽快几分。
唯一的麻烦就是阴雨。
道路破损得太严重了……
始皇帝时,各郡的徭役主要用来修补道路,所以各县道路普遍良好。
可自从二世登基以后,输粮的徭役既酷又长,总也看不到个尽头,中原各县错过了最适合修缮道路的冬春两季,到了夏末秋初,自然只能忍受破路回馈给他们的报偿。
更别说阴雨还容易导致山崩……
队伍行至大泽乡外一片叫成龙岭的山地,三丈高的大石堆拦住去路,想要绕行就得深入烂泥一样的密林,若要清道则至少要等到后日午后。
费和承凑到一块合计了一番,考虑到大秦律上因大雨失期可以免于受罚的条款,都觉得清理道路要好过冒险入林。
林中有猛兽毒虫,可能会有危及生命,而且入林就得下车步行,实属于既辛苦,又危险的选择。
只是理是这个理,话却不能如此说。
擅长沟通的费很快找来豪侠中领头的陈涉和吴广,官声官气教训道:“涉,广,秦律有定,若是戍役失期,我与承君身为主官,得各受二甲之訾。所以我等入林,今夜便绕过崩塌,加紧赶路。”
陈涉转了转眼珠:“尊上,林中多毒虫猛兽,我怕乡里们会因此殒命。”
费冷哼了一声:“戍守便是参军,参军之人,死便死矣,岂有惧怕的道理!”
冲动的吴广猛跳起来,怒目圆睁:“狗官,你还不是担心那二甲之訾!当我不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费阴沉着脸,声音狠戾,“本尉官小力弱,为了你们这些贱民訾二甲,妻儿何食?”
陈涉一把拖住吴广,赶忙说:“广,带几个乡里去大泽乡中,为二位尊上置备些酒肉木炭,若是寻着身形合适的,再求几套干爽衣物过来,速去!”
吴广遂愤愤而去。
这样的场面在一路上早已不是头一次发生了。
费之所以要同时叫上陈涉吴广,就因为陈涉多金,但城府颇深,相反吴广虽不如陈涉有钱,但他性情耿直,极易动怒。每次吴广失言惹到了费,陈涉都会想办法支开他,然后拿钱让费和承消气,这就是豪侠间的义气。
这次果然也不例外。
眼瞅着吴广领着几个戍卒走远,陈涉忙笑着从包袱里数出十二镒金锭。
“二位尊上,依陈郡市价,一甲大致在千二百钱至千四百钱间,二甲之訾五金有余,六金不足。乡里们的保命之资不可让二位破费,此处十二金,请二位尊上笑纳。”
费含着笑看了身边的承一眼,回过头时,面色却是一片端正:“涉,你欲通钱耶?”
“这如何能是通钱呢!戍卒失期,这訾费本就该全体承担,乡里们只是上交自己应出的份子,又不曾为二位尊上承担分毫,岂能是通钱!”
“这样啊……”费装模做样沉吟了片刻,抬手便把那些金收进怀里,“既如此,就地扎营,你去安排乡里清理道路,要尽快畅通。”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