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河间……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李恪满脸都是郁闷。
扶苏左看一眼脸臭臭的李恪,又看一眼脸臭臭的苏角,尴尬地手足无措。
“苏将军……”
苏角霍一扬手:“殿下,恕臣孟浪!”
他请一声罪,整个身体前侵,一巴掌拍在案上,怒视李恪。
“小子,够了!破狄军铁骑一万,平戎军亦铁骑一万,本将叱咤疆场二十余载,与你也算是旧识,你凭甚一副吃亏模样!”
“凭甚?”李恪半点不示弱,斗鸡似也一巴掌拍在案上,“有种的,把蒙恬给你的秘令现在就亮出来!”
“甚秘令?我没有!”
“敢接不敢认么?就是那道我但有乱命,当即取而代之的秘令!”
两人喘着粗气互不相让,两张脸几乎要怼到一处。
“那个……”
“甚!”两人同时恶狠狠扭头,那吃人的眼神把扶苏吓了一跳。
扶苏抚着胸口小声平复着呼吸:“那个你所说的秘令,我作证苏将军无有。”
“诶?”
“因为那道秘令……在我手里……”
老狐狸啊……
蒙恬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愧名将之称,他怕李恪遇险跑了,抵死不愿把旦调到李恪麾下,又为了不让李恪与苏角将生争斗,就把保险拴在扶苏手上。
他根本不需要给苏角下令,作为一个蒙氏系统的军人,一旦李恪与扶苏生出分歧,用脚想也知道苏角会站哪边。
李恪突然想明白了北军倾尽全力,却唯独不动河间军一兵一卒的真实意图。
他们把不准河间军对李恪究竟有多少忠心。一年多的经营,若是李恪的权威超过蒙恬,咸阳的战略就会有被李恪颠覆的风险……
用而不信!
李恪心知,始皇帝已经彻底变了。
一万多骑返回河间,李恪紧赶慢赶,还是费了七日。三月十八,李肃出生,李恪才赶到塞上郡的城址,最终还是错过了嫡子降世。
这让他的心情越发糟糕。
回到磴口,他只在大营待了半日,抱着大儿子,摇着小儿子,身边陪着三个老婆。
整整半日,他只说了一句话:“妙戈,你生产那日我也回不来。若是子,名无衣,若是女,名华予,旁的……待我得胜归时,再作论断。”
虞姬如往常般甚也没说,只是弹起瑶琴,轻轻唱起在焚书之后流行起来的一首新诗。
南山有鸟,北有置罗,念思公子,毋奈远道何?
朝树梌樟,夕楬其英,不仁先死,仁者百尝。
有虫西蜚,翘摇其羽,一行西归,不知极所……
飘如天音的歌声中,李恪头也不回,掀帐而出。
扶苏在帐外等着他,轻声说:“弟妹歌声美绝,奈何此歌出于《悲书》,似是在怨你冷落啊?”
李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诗》中倒是有不少好句,可你翁让人唱么?如今秦军中连《无衣》之歌都听不到了,甚叫过尤不及?”
扶苏碰了一鼻子灰,尴尬道:“军中若唱《无衣》,军法吏不罪的……”
“那倒是谢过公子法外容情了!”李恪一拱手,翻身上马,对牵马的沧海说道,“狼山大营,出发!”
……
春去,夏至。
四月十二,宜争伐。
蒙恬将大军自高阙出,旦为先锋,三日行四百二十里,破狄军如幽灵般出现在海日特米尼原。
时值夏日,位列冬原的海日特米尼原并无多少牧人,可这里还是匈奴的祖庭所在,有六支忠贞的部落不分冬夏,谨守于野。
忠诚让他们遭遇了灭鼎之灾。
旦像魔王般从天而降,破狄军旦夕间封住了这片小原,将部落人畜屠尽,杀绝。
杀人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命人斩掉所有头颅,人畜不分,垒作京观,还把所有无头之尸不辞辛劳运送上山,用填塞的方法彻底污毁了匈奴人的母亲河,匈奴水。
那战之后,他留下战书大旗扬长归去,海日特米尼原的惨事直到半月之后才由散走的牧人发现。
侮辱!
正忙于应对蒙恬入侵,忙得焦头烂额的头曼出离了愤怒。
夏季正值放牧时节,他原本只从诸大部动员了二十余万人,将蒙恬大军拖在东南广袤的原野,力求不会过度影响了今岁的牧产。
得此信后,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半月聚兵五十余万,将整个匈奴十五至四十岁的牧人尽数收拢!
两倍于蒙恬的兵力仍不能叫头曼满足,他令长子冒顿为使,以重利向月氏借兵十万,又令右贤王昆耶向东胡借兵十万,计七十万,与蒙恬决战于乔巴山下!
此时,六月初七。
蒙恬将二十万大军于乔巴山下部阵迎敌,双方七日战五,蒙恬四胜一败,自损四万,歼敌十万。
可双方的兵力差依旧从一比三骤降至一比四。
六月十四平旦,消失了数月的旦突然从北直插头曼与东胡大营连接之处,厮杀一夜,匈奴大溃,蒙恬挥军直压东胡,东胡战损一万八千,自此撤军,再不敢回。
双方的第一次会战就此终结,双方脱离接触,只剩千人规模一日数战。
时七月,头曼尚余联军兵力四十余万,蒙恬余兵力十四万,旦之破狄军大损五成,短时间内,已再无一战之力。
双方在乔巴山地往来喘息,舔舐伤口,蒙恬的摧进令一日三封送至狼山,可李恪就是不动。
如今七月,约定中李恪出兵的日子,其实早过了……
七月十二,怒气冲天的苏角擎着宝剑闯进了李恪大营,正碰上李恪给韩信耳提面命。
看到扶苏也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苏角只得强压下质问的欲望,等着李恪给韩信交代事情。
“信君,还是老规矩,你持我虎符,三部兵将任你挑选,总数……万五为宜。”
“嗨!”
“十日内要出兵,八月中前我要看到效果,若是再晚,我大概就得强出狼居胥围魏救赵了。真到了那一步,陛下擒祖龙的计划也全完了。”
“嗨!”
简简单单交代完,李恪挥手让韩信出帐,斟一盏茶,笑眯眯看向苏角。
“苏将军何以有空来大营,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
“掩杀,突袭,弓马,并进……我不知你要平戎军练这些花哨作甚,我只问你,七月过半,偏师何时出!”
“偏师何时出是我的事,你只需做好课业,安心待战便可。”
苏角的脸涨得通红:“李恪,大秦的将士正在流血,你欲避战耶!”
李恪毫不以为意:“我若有避战之心,自有公子夺我令权,何需你操心?现如今连公子都安稳坐着,你真不明白这是何意?”
苏角愣住了:“殿下……”
扶苏摇头轻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眼下并非偏师出战之佳期,王师待旦,我是许的。”
“可上将军那处……”
“苏将军,恬师此番撩拨过甚,以至军损,我们便是这会儿强出,也只能救出恬师,于父皇之愿毫无益处。你方才也见恪遣将,你可知,河间将兵出何地?”
“何地?”
“月氏!”
苏角晕晕乎乎走了。送走苏角,扶苏皱眉看着李恪。
“恪,你此番自行扩大战场,若是弄巧成拙……告诉我,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李恪抿着茶水,沉默了半晌。
“公子……”
“诶?”
“我家人如今搬去了塞上,连小华予都出生月余了,你说我若是潜回去一趟,苏角这死脑筋不会暴走吧?”
“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