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门而入……

首先,报门的意思就是自报姓名,而且从现在的位置到两步外的门槛,一共需要报三次名,也就是一报一步。

其次,这一招在漫长的时期里都是对将领的大不敬,虽然李恪不知道自报姓名到底是为了侮辱什么。

其三,一通鼓三十六响。前七后八是慢拍,十八连响是急拍,最后三下又是慢拍,等鼓敲完如果他还没踏进门槛,蒙恬就能依军法砍掉他的脑袋。

其四,前七他走了戈廊,后八他行了戟林,现在就是十八连响,所以蒙恬给他的选项是,要脸还是要命。

这不是废话么,肯定是要命啊……

李恪抖了抖肩,双手一拢,高声唱名:“臣,左庶长,校尉李恪请见驷车庶长,内史令,谕令节制上、北地、九原、云中、雁门五郡,匈奴上将军蒙恬!”

一长溜的名词,恰到好处,正是六响。

李恪翘着下巴给蒙聃甩了个脸子,迈前一步。

“臣,左庶长,校尉李恪请见……”

司马欣满脸通红从屋里跑出来:“恪君,全天下都听到你受委屈了!将军方才也说了,许你不报而入!”

……

三通鼓毕,李恪恰到好处地踩上门槛。

他生平第一次以下属的身份参与点卯,还不是在明亮的军帐,而是在九原郡破败阴暗的治所公堂。

乍亮突然转至乍暗,李恪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他看到蒙恬独自高居于正席,右席坐着王离、苏角和一个长髯垂胸,书生义气的汉子,苏角居于末席。左席则坐着司马欣和另一个魁梧健壮的勇将,也是面生。

结合个人气质,李恪大致猜出来,居右的是杨奉子,居左的是涉间。

他总算知道蒙恬为什么要给他脸色看了……

早知道五副将全在等他,他怎么着也得等到乌鹤敖袭直道的消息出来了再启程,而不是在路上游山玩水,拖延时日。

这才叫棋差一招啊。

李恪腹诽了一声,抖抖甲前出行礼,且只是拱手微微鞠躬:“臣校尉恪,见过上将军及诸位将军,请诸位将军恕臣甲胄在身,不得全礼。”

“好一个不得全礼!”左首涉间冷笑一声,“久闻夏子学养高深,天赋异禀,便是不通武艺,仍可克敌制胜。只是不知,你既不通武艺,着甲何用?”

李恪直起身,理直气壮回答:“禀将军,自古有甲胄在身,不得全礼之说,足见这甲胄虽好,却会叫人行动不便,小子今日头次着甲,对此深有所觉。”

他扯了扯胸甲,好像要证明自己确实被束得难受。

“所以我就想了,似我这等不通武艺之人着甲保命还则罢了,为何古往今来诸般猛士良将也要着甲?”

好心的司马欣化身捧哏,响应一声:“为何啊?”

李恪耸肩一笑:“没办法,人皆惧死嘛。”

话音才落,杨奉子猛就起身,锵一声抽出佩剑:“小子大胆!”

“胆若不大,我早在百步开外就被吓跑了,将军如何见得到我?”李恪全无畏惧的意思,站在堂中笑对众人。

蒙恬终于发话了。

“论口舌你们说不过恪君的,休得自取其辱。”堂上的蒙恬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杨奉子坐下,和颜悦色对李恪说,“恪君,人言你书生执兵,可比子牙,门外百步乃我等专为你设,不知道感觉如何?”

蒙恬这么大大方方承认刁难的意图,李恪反倒不好炸刺了。

他老实回答:“虽说过犹不及,但总归比在堂中架起一口锅有新意。”

“过犹不及?”苏角好奇一问。

李恪斟酌了一下语言:“这堂中,小子认识的不过蒙将军,王将军,苏将军,司马将军。若门外的排场是你四人所设,我猜出计的是苏将军。”

蒙恬大感好奇:“为何?”

李恪狡黠一笑:“自然是因为小子点评的时候,他看起来格外上心。”

苏角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现在就钻。

这一打岔,堂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蒙恬笑着问:“虽说是角君想出来的主意,但我等皆以为善。所以你还是要说,过犹不及是何意思。”

李恪点了点头。

“禀将军,诸位将军,小子路上缓行确有不妥,但陛下御令从未言明报道时间,小子只要一日不到,就一日不算军中之人。不算军中之人,将军就无从怪罪。将军无从怪罪我,自然就不能随意伤我。有此认识,小子心中就有了底。门外戈廊之用在威,兵威之盛,如云压顶,小子身在其中,便是知道戈矛不会落下来,也心中惶恐,汗湿衣衫。”

“然,戟林之用却在伐!”李恪抖袖轻笑,“士卒们明明白白冲我亮出锋锐,看似倒是更险了,可我明知道将军无意伤我,小小兵卒,岂敢悖令啊?”

苏角梗着脖子强词夺理:“若是哪个士卒收戟慢了呢?”

李恪歪着脑袋:“我又不是忙着赶集,若是有人收得慢了,我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满堂皆是笑意。

蒙恬对李恪的反应大为满意。生死之间,匆忙之势,还能细致入微,置之险地,足见李恪通晓兵法,已得了李牧的神妙。

从军为将最忌不知兵事。

李恪有不错的风评过往,但蒙恬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如今一试,总算对李恪的能力有了初步的了解,至于更多的,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他让李恪入席,李恪自陪末座。

蒙恬问:“三日行程行十六日,恪君何以迁延如此?”

李恪想了想,回答:“小子携墨家归秦,本意在光宗耀祖,再兴门楣。陛下令小子从将军麾下,小子喜甚。奈何陛下给小子的官印唯有校尉二字,何从何往皆不提及,小子自然会对未来忐忑。若是不想通一些关节,我如何快得起来?”

“倒是难得的实诚。”蒙恬笑骂了一声,“前一日半,行了足足十五日,后一日半又仅行了一日。如此说来,你必是将那些关节想通了吧?”

“确实想通了些许。”

“仅是些许?”

“心血**之事,自然仅有些许。”

蒙恬了然点了点头:“既如此,权且说来。”

“嗨!”李恪自信一笑,朗声回答,“直道,秦之血脉也。如今血脉未通,宵小横行,小子欲请城一座,邀兵五千,**平库不齐之匪患!如此一来,直道安然,小子立功,大秦也能借此收获一片政通人和的肥沃牧场。此一举三得之善事,望将军,成全!”

大秦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