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费了老鼻子劲才让乌鹤敖弄明白姓,氏,血脉的区别以及泾阳君芾那个嬴姓的由来,并以此证明,就算乌鹤敖真是泾阳君芾的后人,双方也没有血缘关系,一点也没有。

这让乌鹤敖有些失望,不过他很豁达,很快就放下那点小小的失望,还调过头安慰李恪。

“修路的,虽说你与我大秦宗室无甚血缘,也不受陛下大兄重用,但我们都姓嬴,总有一些情分在。在草原,不会骑马的男人也可以捡粪晒草,族里不会丢下他!”

李恪张了张嘴,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狰扎。

“谢谢啊……”

“不谢!不必拜!”

李恪觉得自己快疯了。

“对了,敖君……”

“叫王!修路的,你见了陛下大兄,总不会也喊政君吧?就算你姓嬴,也是要杀头的!”

李恪受不了了:“沧海!”

半个时辰之后,鼻青脸肿的乌鹤敖吸溜着鼻涕,态度终于恭顺了许多。

“敖君……”

“祭酒不必称君,喊一声小王……敖便可。”

李恪嚼巴了一口空气:“敖。”

“诶!”

“你对大秦如何看?”

这话一问,乌鹤敖登时两眼放光,连腰板都挺了许多。

“陛下大兄雄姿伟业,成前人所不能成!我义渠一族虽没有助大兄攻灭敌国,但世代遵王命牧守库不齐,亦是与有荣焉!”

“是这般么?”

李恪有些接收不到乌鹤敖的脑回路,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把做马匪和牧守库不齐联系起来的。

“是!我阿爸在我小时就告诉我要忠于大秦,守定本分,只要部落有口吃食,就绝不许劫掠大秦子民!”

“你真没劫过大秦子民?”

“呃……部落自迁到伊金霍洛后常常没吃的……”他看李恪有翻白眼的意思,赶紧补充,“不过我历来都给秦人留口吃的,也不掳夏奴,否则部落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夏奴……每个部落都有么?”

“少则数百,多则几千,夏奴肯干,女人也娇嫩……”

李恪听得脸色铁青:“奔,义渠乌鹤部真的没有夏奴?”

吕奔郑重回答:“禀叔父,我在乌鹤部逗留半月,乌鹤部皆善雅音,敬秦民,族中无有一个夏奴,倒是有三个秦女。”

“秦女何来?”

“我与她们交道,听闻她们是被其他部落劫走,后为乌鹤部所救,因在秦地家室尽毁,才自愿留下生活的。”

“可被苛待?”

“一应待遇皆如义渠之女,无优待,不贱鄙。”

李恪长舒了一口气,对乌鹤敖的感观一下便好了许多。

他笑着说:“敖,你一族为陛下牧守库不齐,这差使却做得不怎么行啊……”

乌鹤敖满脸涨红:“族人从未怯战,奈何越战越弱……”

“情有可原,罪在渎职。”

乌鹤敖脸色数变,咬着牙,低下头:“是!”

李恪叹一口气,循循善诱,“不过眼下,你却有机会将功补过,不知愿行否?”

“祭酒有策?”

李恪自信一笑:“我十五便可领民诛杀越关之匈奴,区区库不齐游勇……”

乌鹤敖大喜,对着李恪深深一拜:“若能寻回祖先荣耀,乌鹤部万死不辞!”

“不需万死,我只需你与奔同回草原,听他之令,在必要的时候……发兵!”

……

乌鹤敖是李恪放在库不齐的一手闲棋,用得好奇妙无穷,为了差使联络方便,他叫吕奔深入险地,为此还让应曜亲领一百墨卫随行护卫,顺带教那胖小子习武。

及至月末,《国工》一书校定、镌录完成,连李恪手中六篇,总计四十八篇,二百二十七卷。李恪说到做到,每一卷都书写了主著之名,以传世人,直道士气由此鼎盛。

李恪也有好消息,季布来报,外四处的法吏、勋贵们出乎意料地听话,他们在校定时没有删减一句话,其就事论事的态度甚至有些过分弱化外四处的作用,使其看来就像是应声虫一般。而且还不是李恪的应声虫,主营、主章,只要是手掌工程的,都可以差派他们活计。

可笑得是,李恪挑了几卷读了一遍,发现这样写出来的成文反倒看起来真实。

李恪是墨家钜子,对法家对勋贵,可不就该严防死守,不使逾矩么?

书稿就这么定下了,连《国论》一式两份,成内外二版,李恪亲手撰写了书目。外版被装进四个精致的机关大箱中,不配龠匙不可开箱,内版却只是用皮绳扎实,装在一辆专门的马车当中,看起来半分不惹眼球。

五月将至,李恪在大河分指接连收到蒙恬与咸阳传讯,令他连夜渡至九原,迎候天使。

于是乎,五月初一,正午日中。

九锡仪仗自南而出,军容齐整,总计五军三千余人马,竟比当初蒙毅扶苏宣慰苦酒更加盛大!

身着官袍爵卉的李恪深吸了一口气,向身旁的苏角告罪一声,迈步而前,迎向仪仗。

“臣,直道祭酒,上郡阳周县令,五大夫恪,恭迎天使!”

仪仗大旗呼啦展开,右旗黑底,滚绣玄鸟,上书独字曰【秦】。左旗白底,缀有金边,上书【相去疾】三字,字字如刀削一般!

李恪长身下拜!

自他之后,城门亲迎数百人,齐齐下拜。

须发俱白的冯去疾自车厢中缓缓出来,高立在车辕之上,双旗正间,抖手展开黑绸一卷:“臣,御史中丞去疾,代陛下宣诣!”

所有人齐齐正身。

“直道祭酒,五大夫恪何在!”

李恪高声回话:“臣在!”

“验明正身!”

李恪忙自腰间解下令信官印,双手递于卫率。那卫率仔细检验,还取来白绸,当着李恪的面按泥用印,与朝中备存比对,最后画押收进怀里,这才宣唱:“正身验毕!”

冯去疾点了点头,双手捧起黑绸,摆正在自己面前:“诣!”

李恪土揖及地:“臣,李恪接诣!”

“朕欣闻,恪年少英俊,具不世之才,可比圣贤,故征而召,令其金山,民海,筑直道三千里,以利国事。今七月已毕,期三过一,恪夺天工,铸道千里,通洛水,坝大河,劳苦甚矣!朕应天命,特嘉许之!诣!恪爵晋一,为左庶长,罢阳周县长职,仍主直道,秩千二百石。其下,七处,四章,一营,爵晋二。余者官吏,民夫,兵卒,工匠,学子,凡及册之民,各爵晋一,以为宣慰!此诣,始皇帝三十四年仲夏,御书!”

居然一次性发出来近五万份爵,还是亲笔御书……好大的手笔啊!

李恪隐隐觉得牙根有些生疼,便是再不愿跪,这时候也只能合膝触地,直腰而跽。

他伏身下拜,以额触手背,手心触地。

“臣,直道祭酒,左庶长恪,领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