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定收官。

这一场伏击,彭越的损失不可谓不大,千八百人的水匪队伍四损其一,就连三当家都失手被擒,免不了去骊山修陵的下场。

李恪心里估摸着,只要彭越的脑袋不是被门夹了,今后的很长时间内,他都没有机会再把彭越骗出他安稳的狐狸洞。

也就是说,已经到了转守为攻的时候。

回到齐王寨,李恪就投入到紧张的攻守转换当中。

首先是缩减齐墨外放的频率。

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齐墨与彭越的冲突次第减少,李恪又在投诚的巨野盗前设计了一场同盟戏码,想要剿灭彭越的安阳君和同样恨不得彭越早死的齐墨走到一起,齐墨终于有了堂皇登场的合理理由。

然后是加强对辎重通道的保护,积攒物资,以备敷用。

这件让天下英豪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密事其实说来根本就不值一提,李恪的物资都是从薛郡和临近的济北郡调派来的,大秦的官仓平价出售。

而为了严守保密,同时也为了减少过程中的麻烦,茅焦专奏在咸阳请来密旨,主持此事的扶苏委派蒙冲远来,协调两郡物资调配,并与李恪派出的灵姬单线交道。

其三就是兵员的配备。

李恪的假钜子试是墨家的事,因为对秦庭有利,秦庭自然在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大开绿灯,但兵械、甲胄乃至事关国本的远程兵器依然是禁忌,李恪既不可能购到,也不敢大批量用于实战。

这是一场任性旧贵与落魄匪贼之间的较量,开始是如此,及至最后也应当是如此。

其四就是兵员的由来了。

齐墨墨卫六百余,薛郡狱掾与更卒精锐六百余,巨野群盗千余,三大势力两千多人猬集在梁山连寨,李恪不求能操练仔细,只求在行令上不会产生可笑的差池。

所以他在连寨厉行军法。

以田横、葛婴、薛郡郡尉那不显眼的次子熊涛,在伏击战中表现优异的柴武,以及在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季布五人为将,李恪将手下兵卒打散分作五个不满员的五百队,在陆上水上大肆操练。

他给队率们下了死令,每日最低执行五次军法,上不封顶,一旦哪队不能达标,队率鞭三十。

正是在这种毫无缘由,甚至显得喜怒无常的严酷军法下,联军的行令正以一日三变的状态日益好转。

还有其五,李恪托胡陵打造的事物完成了,总计阴阳炉十台,五十余丈的带刺铁索两根,以及一艘特别的,以阴阳炉为动力的龙骨木船。

这艘木船并不大,前后四丈余,宽度一丈多,配有秦人能有掌控的横帆和数个浆位,船首和船尾还有用来安置大弩的平台。

因为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安置阴阳炉和配套的炭仓,这艘小船的载员并不多,仅有区区十余人,李恪在自己一行人之外挑选了善水的犬孚来操帆。

其实徐非臣更适合这个岗位,然而这是墨家的门内事,他拒绝了。

万事既毕,七月终末,李恪终于决定拔寨起航,五六十只大船浩浩****,直驱向苦名寨群礁。

此时,苦名寨……

苦闷的彭越正在寨中饮酒。

他以义气起家,聚乡民,初百人,从后征伐,数年来所向披靡,人称霸主。

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可他心里却清楚,苦名寨的向心力大半其实是来源于他长胜不败的战绩。

人人都喜欢追随胜利的脚步,因为胜利代表美人,代表金钱,代表肆无忌惮的张扬和逞凶。

相比之下,最初那些因为纯粹的义气而跟从他的人,在寨子当中反倒很少,且大多都是彭越的亲信近人,极少与其他悍匪苟聚一处。

然而劫粮一败,败的恰恰就是这两点。

他长胜不败的名声被打破,众匪离心,忠诚亲随死伤大半,近人骤减。

他能明显感受到这些日子,自己对寨子的掌控力在下降,尤其是英勇护主的三当家被张县大张旗鼓地黥配骊山,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这种下降几乎浓郁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可他依旧无能为力。

现在……安阳君来了。

彭越闭上眼,恰听到一阵急促脚步。那脚步又重又乱,与平日虽说不同,却明明白白,正是二当家钟离昧的脚步声。

钟离昧破门闯入!

轰!

彭越冷冷地睁开了眼:“钟离,不报而入,莫非你是准备要反了?”

钟离昧气得满脸涨红:“彭仲!愚人!我钟离昧是否会反,你心中莫非不知么!”

彭越一声丧气苦笑:“钟离昧侠义蔽天,我自知道。可是……我却期求着你来反我啊……”

钟离昧怔了一下,旋即也是一声哀笑:“彭仲啊彭仲,想当年我家中困苦,寡媪无食,你正游侠到齐地,卖了剑为媪置备了一桌宴席。媪饱食而毙,含笑而绝,从那时起,我便在心中起誓,定要偿你这贾剑之恩。一晃十载啊!”

“十载岁月,你我先是一同游侠天下,后又落户砀郡。我不擅耕种,交不齐田租,又是你,杀却田典,带我将阳出逃!我欠你的情不仅没偿,反倒越见大了……”

“可如今呢!”钟离昧目呲尽裂,血泪纵横,“区区一败,你仍有千多兄弟在这泽中,我等仍有苦名之礁,地势之险,你却想束手待毙?你对得起三当家,对得起那夜死去的兄弟么!”

彭越愣住了。

一番痛骂,他慕然惊醒!

此处是他的主场,他有千余精熟水性的恶贼水匪,还有官府久攻不破的苦名群礁,再不济,他还有南面的莽莽群山,只要有亲随班底和武艺超群的钟离昧在,便是此次败了所有,他莫非就没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勿需如此绝望啊!

五年时间,他能拉起苦名寨这样的强军一次,就能拉起第二次!那任性的富家少爷莫非还能一直追着他不放?而他,莫非就会一直输么?

彭越茅塞顿开!

他站直身,诚恳地对着钟离昧长身一拜:“听君明训,七窍皆通!钟离,光这一谏便足以抵偿所有,你不再欠我了!”

钟离昧眼神一缩,赶紧甩了甩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当家,安阳君来了!”

“我知晓安阳君来了!”重拾信心的彭越爽利大笑,“他纵有千般手段,深入苦名,便是他这一世的大错。钟离,可敢随我,将武灵王之血脉……祭祀共工!”

“固所愿!不敢请!”

“那便让我们会上一会!安阳君,我倒要看看,在这群礁之地,你能否还如地上一般……诡谲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