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人擅射!

持弓的劫匪箭若连珠,一箭连着一箭,眨眼就射出七八枚箭。

憨夫善守!

一柄长剑双手握持,他马步蹲身,面容肃穆,挥剑似缓时快,明明所有的动作都能让人看清,可那剑刃却似有灵一般,每每都能恰到好处地击打中狼牙箭头,把袭来的长箭远远击飞。

虽说同为墨者,但他的剑势厚重如山,与辛凌翩然若仙的感觉全然不同,就连二人的剑,也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

辛凌的剑是奇型的短剑,长不足两尺,两刃锋利,剑尖如针。她双手握持双剑,其剑无托,剑柄的末端,也为了迎合那奇特的绝杀,而特意锻造成球型。

相比之下,憨夫的剑则相对要正常许多。六棱形状的扁平剑身,剑宽且长,宜劈砍削伐,不利于刺。那刃长三尺,柄长尺五,挥动之时,伴有疾风唔咽,形貌大巧不工。

这两把剑代表了墨家剑艺的特点。姑果之剑轻灵,善以小博大,动静如跗骨之蛆。慎子之剑稳健,善以守为攻,守则水泼不进,攻若泰山压顶。

再加上李恪尚未见到真容的孟胜之剑,三剑各有所长,共同构成了墨者行游天下,搅动时局的武力凭借!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憨夫此时便化作高山,巍巍而立,虽说脚步不动,却稳稳地守住了李恪和田啬夫囿的安全。

劫匪带的箭终归是有限的,十几枚箭无功而返,他一把丢掉猎弓,抽出腰上剔骨短刃,和持斧的匪徒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憨夫动了,一步踏出,如巨人般跺砸在地面!

他压抑着怒吼一声,双手持剑,跃起,下劈!

“嗷!”

眼前明明只有憨夫一人,但那怒吼,那勇力,随着他高高跃起,漫天漫地就似乎只剩这一剑之地!

避!无可避!

劫匪们的脸色骤变,持弓的疾步后退,持斧的咬牙向前,双手托柄,奋力一挡!

咣!

粗壮的斧柄应声而断,憨夫一剑断柄,余力狠狠劈在劫匪左肩!

两人同时落膝触地,憨夫抬头,只见持弓的一脸狠色,踩着持斧的背跳将起来,锋锐的刀尖直刺他的眼窝!

电光火石之际,憨夫侧颈,松剑,抬臂捏住来人手腕,一起身,合膝高抬过胸口,聚起全力猛砸在劫匪当胸。

喀拉拉!

李恪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持弓的劫匪压抑不住惨叫,一声哀嚎,已被憨夫扯着臂挥了起来。憨夫似陀螺般原地转圈,一圈,两圈,猛然撒手!

劫匪飞了出去,飞跃两丈,重重落地,吐着血沫再也起不得身。

憨夫啐了一口,垂下手握住剑柄,一脚将持斧劫匪蹬翻在地,拔剑甩血,收归鞘中。

……

“恪君,这几人当如何处置?”

早春的原野上,李恪眼看着辛凌用剑,小心削断了田啬夫囿臂膀上**的箭杆,耳朵则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憨夫的询问。

战斗结束地很快,快到李恪还来不及喊不出一句剑下留人,就已经有人死在了辛凌剑下。

劫匪四人,一死,三重伤,作为战力的憨夫和辛凌毫发未损,为了保护李恪,田啬夫囿中了一箭。

李恪茫然地看着满地的血斑狼藉,低声问道:“憨夫君,在你看来,这几人是惯匪吗?”

憨夫被问得一愣:“惯匪……似是不像。那弓是猎弓,箭是牙箭,便是斧也是伐木之物。若换做一柄战斧,就凭方才那抵挡的姿态,我是无法将其一剑斩断的。”

“看来你我所思一样,这些人……大概是灾民吧?”

“灾民成匪,其后堪忧啊。”憨夫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恪拍了拍自己的脸,振奋精神:“无论如何,捕获群盗便该交予官府,眼下还有三人活着,我等还是将他们带回去,交予里典。此外,测绘队伍的保护需要加强,啬夫的箭伤也得带回去仔细打理,切莫留下隐患。”

根据李恪的交代,憨夫去治水边转了一圈,找了个测绘小组,借了板车将三个人事不省的劫匪丢到车上,至于死的那个……他们都没有拿首级邀功的兴趣,本着尘归尘,土归土的原则,也让那个测绘小组寻处埋了。

进入里中,监门厉不在,他们在半道上遇到田吏全,随**代一下因由,准备先去辛府给田啬夫囿处理伤势,再安排人给里典服送贼。

谁知里典服却自己来了,李恪等人还未进到辛府门内,便被里典服拦在了里巷入口。

看着气喘吁吁的里典服,李恪满心疑惑。

“里典,看您这副模样,莫非是一路奔来的?”

里典服扶着墙喘匀了气,赶忙摆出义正词严的样子:“恪君在里外遇见劫匪,如此大事,我身为主吏,岂有不顾之理!”

“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此应有之理也!”

虽然觉得里典服的反应很怪,但这些劫匪总归是要交给他的,如今他自己来了,也算省了辛府隶臣的一番奔忙。

李恪无所谓地让憨夫把板车交给里典服,里典服接过板车,生疏地挂绳上肩,一提车辕,竟是自个儿推着车走了……

田啬夫囿捂着肩膀感慨道:“苦酒主吏精干任事若斯,难怪恪君能够得其助臂,且由此崭露出头角。”

“或许……如此吧。”

辛府上本就养着善医的隶妾,这也是这时代大户人家的标配。这些人之所以无法获得医工之名,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不擅巫卜。

所以李恪时常会恶意地想,这个时代或许并不乏无神论者,至少那些有身份的人,很多都明白巫卜无用的道理。

他把田啬夫囿送到辛府,眼看着隶妾起出箭头,又现场嚼了一大团糊糊状的草药裹到伤处。

虽然场面有些恶心,但田啬夫囿当即便舒展了眉头,不一会儿还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就连基本的谈天都进行不下去。

李恪知道这肯定是药物的效果,当即就起身告辞,约定待田啬夫囿伤势好转,再行商讨水车之事。

他步出辛府,兜兜转转行了半路,刚走到闾巷,突听到闾门处喧哗声大起,而且听声音,似乎还是旦的母亲,田氏那熟悉的嗓子。

“暴民袭击田亩之地,严氏的隶臣为引开贼人,落水身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