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和公主即将大婚的消息,迅速传开了。

秦孝公最充分地利用了这个时机,一举升任卫鞅为大良造,兼行丞相与上将军职权,将嬴虔遗留的部分军权和分散在孟西白三族将领的军权全部转移到卫鞅手中。秦孝公此举,几乎是将整个国家权力交给了卫鞅,一举廓清了弥漫朝野的等待卫鞅失势的阴霾。庶民们奔走相告,不再担心变法再变回去。阴沉沉的老世族们则大大泄气,开始慢慢向卫鞅的变法势力靠拢了。

当这两个消息震**秦国朝野时,甘龙蜗居书房一动不动。

孤独无形的密谋,一举将嬴虔和太子从变法势力中分离出来,且给卫鞅树了一个异常顽韧强大的敌人。这是甘龙的阴谋杰作。可是,他还没有暗自高兴几天,局势就发生了更大的变化:秦公与卫鞅联姻,卫鞅升任大良造并总揽军政大权。从内心讲,甘龙对卫鞅这种只知做事而不知做人的才士,并不感到畏惧,这样的人倒台很容易。但是,甘龙对秦公的权术谋略,却感到莫名其妙的畏惧。这个与卫鞅同样年轻的国君,简直是天生的权谋奇才。他那不露痕迹的权谋动作,每次都击到了朝局要害,似乎谁也没觉得针对自己,却结结实实地震慑着每一个或明或暗的对手。他没有寻常国君惜权如命的弱点,敢于将最大权力交给他所信任的重臣,他不关注细致具体的政务,只在关键时刻扭转危局。秦公天生就是一个罕见的明君,卫鞅天生就是一个罕见的强臣,如今这俩人紧紧携手结为一体,甘龙难道注定要无声无息地老死不成?

“父亲,杜挚前来探病。坚执求见。”儿子甘成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否则,那头犟驴会坐三天三夜。”

杜挚黑着脸走进来一躬:“老太师,杜挚想辞官还乡,敢请赐教。”

甘龙叹息一声:“可惜呀,秦国从此永远没有杜挚这个人了。”

“隐居故乡,强如在栎阳窝囊下去。”

“蠢也,蠢也,一叶障目也!”

“老太师此话怎讲?”

甘龙苍老嘶哑的声音一字一板:“秦国正在连根折腾,举国无净土,岂有隐居之地?你以庶人之身还乡,即刻编入连坐保甲,躬耕参战,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新法不二出,拒绝农战者皆为疲民,一个里正就能将你置于死地。你杜挚身为贵胄,纵然忍得与贱民为伍,能保定自己不犯法,或不受别人连坐?届时,却来何人救你?你能藏到地缝中去?”

杜挚一头冷汗:“逃亡山东,如何?”

“逃?老秦人出逃,株连九族,你能举族逃走?”

杜挚愤愤道:“难道让卫鞅闷死不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甘龙一阵沉默,最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倚身书案招手。待杜挚靠近,甘龙悠悠道:“秦国大势,已难扭转。嬴鞅一体,其志难夺。我等唯有静观其变了。也许,上天会给我等一个机会。记住了,只要不违法,此人就不会动我等。他强法明理,唯法是从。此谓飓风过岗,伏草唯存。足下慎之,慎之也。”

“老太师是说,长期蛰居偃伏?”

老甘龙闭着眼睛,点点头。

焕然一新的大良造府矗立在国府西侧,一片喜庆气象。

盛大的婚典,终于在冬天到来之前举行了。

那一天,栎阳国人与六国商人全都拥上街头目睹秦国罕见的公室权臣之间的大婚。世族大臣更是由于国君亲临,人人亲赴。当公主荧玉的结红轺车和随行送亲的车队辚辚驶上街头时,栎阳国人为美丽高贵的公主激动了。“公主万岁”的声浪淹没了一切欢声笑语。当白衣玉冠的卫鞅站在青铜轺车上迎出府门,与红裙拖曳的公主遥遥相对时,淳朴的国人被眼前天神般的英雄美人的婚姻感动了,不知谁人带头,满街人群都手舞足蹈地高喊着“公主大良造!秦国洪福照!”

民众将这场美丽高贵的婚姻,看成了国运兴隆的吉兆,如醉如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