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肃然道:“陛下以为我是夸大了吧?”

“真这么严重?”胡烈元半信半疑。

法空缓缓道:“陛下其实想一想便明白,历代皇帝,不乏追求长生不死的,可哪一个真正成功了?”

“其他人也没能长生不死。”胡烈元道。

法空摇摇头:“那可未必。”

“你们金刚寺据说心法能成就金刚不坏,不死不灭,可哪一个练到了?”胡烈元笑了笑:“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罢了。”

他摇头叹息:“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不死不灭。”

法空微笑不语。

胡烈元皱眉看他。

法空道:“陛下,没见到,未必是没有。”

胡烈元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能做到?”

法空道:“历代以来,敝寺诸弟子,我恐怕是最接近的,如今已经摸到门槛了。”

“哈哈……”胡烈元大笑。

法空微笑看他。

胡烈元大笑数声之后停住,迟疑不定的看向法空。

法空仍旧微笑看他。

胡烈元道:“法空你能不死不坏?”

法空道:“不死不坏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已经摸到门槛了,不再是从前一般的遥不可及。”

“法空,你可是一向不说谎的。”

“陛下圣明,”法空缓缓点头:“贫僧向来不说谎。”

“你们金刚寺的心法真能做到不坏不灭?”

“很难,非常难,但未必做不到。”法空道:“还是要看修炼之人,世间能做到之人,如果没有特殊的际遇,恐怕微乎其微。”

“那是当然。”胡烈元哼道:“不坏不灭真这么容易,那天下还大乱了呢,……行吧,姑且信你,那我延寿一百年到底如何做?”

“陛下可是答应了?”法空道。

胡烈元道:“先说说呗。”

法空道:“用的还是佛门大愿咒。”

“佛咒……”胡烈元皱眉道:“朕好像没听说过哪一个佛咒有延寿之能。”

法空微笑摇头:“存于世间的佛咒数不胜数,陛下怎么可能尽知,更何况有些佛咒还是密咒,绝不外传的。”

“密咒……”胡烈元沉吟。

法空道:“陛下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决定不迟,贫僧先行告退。”

“行吧。”胡烈元摆摆手。

法空一闪消失无踪。

胡烈元站在原地,回想着先前的一幕一幕,从法空出现到他离开,一丝不漏的回想。

他发觉自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身为皇帝,被人牵着鼻子走是大忌,意味着失控,有可能对整个天下都失控,这是绝不允许的。

半晌过后,他抬头看看太阳。

太阳当头照,阳光明媚。

可他丝毫没有温暖,反而遍体生寒,扭头四顾这森森石塔林,摇摇头转身离开,一边施展轻功一边继续思索。

一想到自己只有三年的寿命,他便心堵。

虽然知道自己终究是要死的,可仅仅只有三年的寿命,实在太短了,自己还没活够,自己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可真要向法空祈命吗?

延寿一百年,那便意味着自己的一统大业断绝,放弃自己终生为之努力奋斗的理想,放弃历代大云祖先的理想。

为了一百年寿元,就要放弃这些?

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这个时机,恐怕再难找到了。

为了自己的命,放弃了这个机会,自己还有何脸面去见历代祖先?

可是……

他觉得不该因为自己的性命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可一想到自己只能活三年便要撒手而去,放弃皇帝之位,放弃对天下的控制,就升起强烈的不甘与愤怒。

自己不想死。

自己凭什么死?

两种念头在心底里纠缠,厮杀缠斗,一时难分难解。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天罡宫,推衍一下自己的寿元到底是不是只剩下三年,再说其他的事。

如果真剩下三年,再仔细想想怎么做。

至于邪道高手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然抛之脑后,对于他眼前的事来说,好像变得微不足道了,只剩下了他们勾结虚空之上的力量的愤怒。

他去一趟天罡宫,也正好处理一下这件事。

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消耗巨大,才最终打下了大乾,却被虚空之上的力量掠夺了胜利的果实,那才是莫大的讽刺。

……

胡烈元冷冷瞪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沉声道:“周宫主,你真要抗旨?”

这仙风道骨的老者身形高瘦,颌下三缕清髯,气质如鹤,仿佛随时便要破空而去,离开这俗世凡尘烦恼之地。

“陛下恕罪,非是抗旨,实是做不到。”周一尘抱拳,神情无奈:“推衍寿元,非微臣力所能及也。”

胡烈元冷冷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做得到!”

周一尘无奈之色更浓:“陛下……”

“朕在秘录上看到了记载,”胡烈元冷冷道:“你们不是做一次了,何必掩掩遮遮的,放心吧,不会降罪于你们!”

他明白周一尘的顾虑。

天罡宫真能做到这一点,确实会招皇帝之忌,往后哪一个皇帝都会忌惮无比。

而且这消息传出去,也是麻烦无穷。

他又沉声道:“此事绝密,不会泄露出去的!”

“唉——!”周一尘叹息道:“陛下,那是从前,现在微臣等修为浅薄,是没办法做到的。”

胡烈元脸色阴沉下去,冷冷瞪着他。

周一尘知道,一定要咬死了这一点儿,否则麻烦无穷。

至于说皇家秘录,自己也没办法否定,好像祖师们确实做过这样的事。

天罡镜确实能够推衍寿命,可是,这绝不能外传的。

一旦传出去,后患无穷。

所以不能承认这一点。

可是皇上已然知道了,再不承认可能就要翻脸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皇上,天罡镜虽然能推衍寿元,可是未必准确,所以没有推衍的必要,反而自寻烦恼。”

“你说朕自寻烦恼?”胡烈元冷冷道。

“微臣不敢。”周一尘叹息。

胡烈元冷笑:“你们天罡宫有什么不敢的事!”

周一尘叹息:“既然皇上坚持,微臣只能答应,但是,天罡镜推衍寿元确实不准的。”

胡烈元冷冷道:“准不准,朕自会分辨!”

“那皇上稍等,”周一尘抱拳:“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胡烈元摆摆手。

半个时辰后,胡烈元被请到了一座大殿。

大殿中央是一座高台,宛如法坛。

他随着一个天罡宫弟子来到高台上,看到周一尘正盘膝坐在一面仰面朝天的镜子旁。

镜子直径两米,浑圆雪亮,宛如一团白光在闪烁。

圆镜旁还坐着一圈中年及老者,各个修为深厚。

他们垂眉阖目,神情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