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大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与秦小满愣愣地对视片刻,还是压下满心的疑虑。

“公子怎么突然与我说这些?”

他只是一个大夫。

以前公子做事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更不必解释。

“因为我要亲自去庄子上盯着留稻茬的事,我希望唐叔能够和我一起去,这样我就不必在家里静养。”

秦小满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看上去天真无邪,实际上眼神里透着狡黠之色。

“……”

唐大夫彻底地愣住。

没料到他的心思竟被公子看穿了!

他望着公子狡黠如狐的模样,仿佛看到另一张脸,神思有些恍惚。

“公子在图谋什么?”

唐大夫终是难掩心中的好奇。

“粮。”

秦小满看向京城方向,轻叹一声。

“我家十万亩良田,一茬粮食至少能产二十万石,放在平时根本不起眼,奈何蜀外多地灾害不断,这些粮食,就成了不少人眼红的存在。”

“比如王耀辉设计陷害我,就是为了取十万石粮去贪功,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看向面色依旧平静的唐大夫,多少有些无奈。

要是让唐大夫知道因为十万石粮,原主都搭上了一条性命。

估计唐大夫就没现在这么淡定了。

“公子不必多虑,秦家田产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唐大夫说得很笃定。

“抢自然是抢不走的,但多少会很闹心,我又替我爹做主捐了一万石粮,估计很快就有人上门劝我多做好事再捐些,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粮食烂在粮仓里,让那些灾民饿死。”

秦小满又轻叹一声。

“我其实一直在想办法怎样才能够得到更多的粮食,帮助灾民渡过难关,昨天恰好在一本古籍上看到一个方法,但我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只好拿养鹅鸭打掩护。”

“由于这个方法前期我要全程盯着,所以我必须去庄子上,唐叔你懂了吗?”

要不是唐叔掌握着他身体康健与否能不能顺利出门。

在事情没成功之前,他绝不会向唐叔交底。

“原来公子一直在忧国忧民。”

唐大夫肃然起敬。

“哈哈,也没有一直。”

秦小满被夸得不太好意思。

单纯就是不想木秀于林,让风摧之。

只要找到增产增收的办法,大乾朝粮价稳定下来,自然没有人惦记他家的粮食有多少。

而他彻底下定决心出这个风头,也是由于父亲挨了板子,让他清楚地认知到,光有地有钱有脑子还不行,还得有份大功劳给父亲傍身。

避免他以后不小心得罪到那些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连累父亲成为别人的出气筒。

“公子的方法是与稻谷留三成的断茬有关系?”

唐大夫终于跟上了他的思路。

也破天荒头一次和他聊起了关于生病和受伤以外的话题。

这让秦小满更加确信,唐大夫是真的不简单。

“对,我在古籍上看到有一种再生稻,就是利用原生稻桩重新发苗、长穗,再收一季,产量估计只有第一茬的三分之一。”

秦小满根据自己记忆里的情况加原主下地干活的了解,做出保守估计。

“我见过公子说的稻桩,确实能再次发苗,可结出来的穗子都是干瘪的,恐怕……”

唐大夫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我懂唐叔你担心我是白忙活一场,但你说的再生穗干瘪的原因,是由于稻谷收割后,水田闲置不再放水灌溉更不再施肥,这样别说再生稻,原生稻结出来的穗也会干瘪,颗粒无收。”

“所以我利用养鱼虾让佃户们控制水量,再利用鹅鸭的粪便来积肥……具体的情况要等我到了庄子上安排,但我有信心,荣州一带的气温、水和光照都满足再生稻的生长,就算没有三分之一的产量,也不会颗粒无收。”

巴蜀自古以来就是天然的粮仓。

荣州一带更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他对再生稻的了解,都是由于巴蜀地区推行再生稻生长喜获丰收上了新闻才知道的。

“原来公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合适的机会出手,既然如此……”

唐大夫双手抱拳,朝他作了一揖。

“我唐参,愿为公子孝犬马之劳。”

“原来唐叔叫唐参。参,药中之王,不愧是我心目里的第一神医。”

秦小满毫不吝啬地夸赞,其中没有半分拍马屁的成份。

“……”

唐大夫恍惚想到别人也曾这么说过,再看着此时意气风发的秦小满,他的神情更加恭敬。

“无论公子有何吩咐,我一定照办。”

“好,去肖家。”

秦小满掷地有声。

什么?

唐大夫蒙了。

不是在说稻谷再生的事,怎么扯到肖家去了?

“昨天肖成梁救了我一命,并且我还欠他一个条件……反正快到饭点了,正好去肖家蹭饭吃。”

秦小满停顿一下,话锋猛地一转。

“唐叔,肖成梁他哥肖成栋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你有安神的药丸吗,带几瓶当作谢礼。”

“还有肖成梁吹牛皮说他的金创药天下第一,可在我心里,唐叔你配制的金创药比他的强多了,要不给也给他带几瓶让他开开眼界?”

秦小满昨晚根本没用上肖成梁给的金创药,没有对比。

完全就是闭眼吹。

可肖家也是显贵人家,不缺银不缺礼。

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唐叔独制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药丸了。

“……好。”

唐大夫也没提醒公子,和肖家的关系没好到能蹭饭吃的地步。

更没提他配制的药丸价值千金。

反正他刚才答应了公子,无论公子交待什么事,他都会照做。

“另外,唐叔,我要先借用一下你的床垫,戳俩洞放车板子上拉去肖府走一圈,让大家都知道羽绒床垫长啥样。”

“……”

正往屋子里走的唐大夫被门槛绊了一脚,气息微乱。

床垫外面裹的是蜀锦,这不是糟蹋好东西吗?

“公子……”

“我马上让月季差人把鹅拔了毛,再给你做床更软和的床垫,这回用全羽绒的怎么样?”

秦小满假装没看到唐大夫肉疼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开出一个补偿条件。

“公子我马上去选药。”

秦小满望着主动把床垫抬出来的唐大夫,险些笑场。

高人再高他也要躺在**睡觉。

唐叔再高冷傲娇,心思还是很单纯的。

“冬青,告诉我爹,我醒了没事了,李方两家的债也处理了。”

“让他先准备着银票,就说公子我要做一笔大买卖。”

秦小满知道父亲昨夜必定来看过他,方才没露面是不想让李大福和方占河利用长辈间的交情来干扰他的判断。

不过。

“别的事能瞒着我爹,缺钱的事可瞒不过他。”

他有一种预感。

方占河那种占便宜没够、吃亏不受的人,一定会帮他多租一些闲田。

给方占河的银子,加上他身上揣热乎的五万两,绝对不够。

“还好粮食要入仓了,再找老爹要五万两一定没问题。”

梆!

秦小满看了眼又被门槛绊了一脚的唐大夫,没敢再多话,等马车到来,两人上了马车,直奔肖府而去。

……

肖府。

刚从菜市场看完热闹回家的肖成梁,大马金刀地往书房的椅子上一坐,扫了眼正抱着诗书苦读的大哥,团了个纸团丢过去。

纸团砸中肖成栋的头顶,他却犹未察觉,依旧孜孜不倦地盯着书上的诗句,嘴里念念有词。

“哥,我以为你昨晚肯出府救人,是病好了,没想到越来越魔怔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放秦小满回去,直接把他劫回府先治好你的病再说。”

肖成梁又团了张纸团,瞄着屋里的陈设,转了个圈准备往窗口投。

看到窗外由父亲亲自引着走过来的人影,他大吃一惊,手里的纸团脱手而出。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