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陈皇后, 只?见她穿着中衣,浑身?浴血走来,头上的发髻早就跑乱了,脚上的金缕鞋也丢了一只?,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乱军围剿中难逃一死, 可她却活了下来。
李裕锡看着那柄寒戗, 突然?想起他的这位皇后出身?将门。
陈怡跌撞着走来,第一时间不是向李裕锡跪拜,而是走到徐太后的尸体?旁, 一脚踩在徐太后肩上,右手猛得将寒戗抽出。鲜血又?溅在陈怡的衣服上, 可她像是丝毫没有感?觉, 用袖子擦了擦兵器,然?后才转身?跪在玉阶下。
“罪妇陈氏救驾来迟, 请陛下责罚。”
一国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弑杀婆母,怎么看都够废了陈怡的皇后之位。且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瞧着也很难说?她神识正常。
众人都被陈怡这一套动作给惊呆了,玘哥儿更是吓得大哭起来。李裕锡被他哭得心烦, 命人将康王世子拖下去。
眼下的烂摊子该怎么收场?即便李裕锡原先?早有计划,现在也被陈怡这神来一笔给搅乱了。瑞王系、徐太后系自然?要清查, 但迎合孙启亨的大臣中也不乏有些不曾参与谋逆, 纯属墙头草的人。这些人虽然?恶心, 却不好一概下狱,需得从中分辨出来,小惩大戒即可。
再有陈怡……她与徐太后同谋, 又?是她亲自放逆党入宫,本应该一起拿下, 可陈怡却跪地请求李裕锡听她一言再定罪,李裕锡神情?复杂的看着陈怡,最终还是想听听她还想说?些什么?
甘露殿里,其余人等全被叫退,陈怡双手双脚被绑坐在椅子上。
李裕锡隔着案几坐在她对面,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怡前一秒还在哭,后一秒又?大笑起来,在椅子上挣扎着,想再靠近李裕锡一点。
李裕锡皱眉:“还没闹够吗?你要是没话说?,朕这就送你下昭狱。”
陈怡听了渐渐冷静下来,沉默片刻后,低着头说?:“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是否会因我?牵连陈家。”
李裕锡转动着手上的玉串儿:“你说?呢?朕还当你有什么好说?的,原来是想为陈家求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难道?你想杀朕的时候,没想过事败会祸及陈家吗?”
陈怡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一切罪孽都在我?身?上,与陈家无关,我?父兄根本不知道?我?的计划,他们要是知道?,也一定会阻止我?这么做,他们是无辜的。”
李裕锡有些不耐烦了:“他们能有今日死去的士兵和宫人无辜?陈怡你莫要再说?了,事已成?定局,朕不可能为你修改律法对陈家网开一面。”
“那要是…我?和陛下做个交易呢?”陈怡抬起头:“我?犯下大错,自知难逃一死,我?自愿以死谢罪。但我?不能带着污名去死,我?要陛下为我?脱罪,无论是谋逆之罪,还是杀害太后之罪,陛下都得为我?想个托词洗清罪责。”
李裕锡都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朕凭什么帮你?”
“就凭我?可以让大皇子成?为嫡子。”陈怡咬牙切齿地说?:“陛下不是一直把杨氏捧为心尖儿嘛,想必也早有打算立大皇子为储吧。可惜啊,杨氏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就算在我?死后,也轮不到她加冕成?皇后。陛下就算要强求,也得看看天下氏族答不答应。
所?以,我?想和陛下做个交易,我?助大皇子名正言顺入主东宫,陛下让我?干干净净的走,也不能牵连陈家。”
李裕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有了:“你以为朕会怕氏族?朕告诉你,杨氏是朕心中唯一的皇后人选,在你之后,唯有她可以坐上这个位置。朕和她的孩子,自然?就是嫡出,根本不需要你来做什么交易。
陈怡,你还没看清朕的实力吗?朕根本就无须惧怕任何人,更不用为了顾及别人而委屈了朕心爱之人。从前你就小看朕,到了今时今日还是如此,简直可笑。”
陈怡慌乱起来,愈发挣扎起来:“陛下…陛下,是我?错了,陛下…”
李裕锡已经不想再听她说?,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陈怡在他身?后痛苦得挣扎。
听说?陈皇后是被一根白绫送走的,陛下最后还是顾念了一星点少年夫妻的情?分,给她留了个全尸。至于陈家,陛下更改诛族为抄家流放,并?使其三代内不得出仕。
此举虽然?断了陈家根基,但比起诛九族又?好上不少,杨小满知道?这件事后,和桂香感?慨说?陛下是个仁和之君。
有罚就有赏,凡是救驾有功之人,李裕锡全部?论功行?赏,杨绩官升两级成?了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堪称一甲子内升官最快的武将;朱三也升官至正五品定远将军,还被陛下委以重?任,要他重?建天下折冲府,端的是前途无量。
其余诸人暂不累述,只?看那赶晚集来报信的冯贵太妃都得了陛下的承诺,允她年后带着八岁的十一皇子就藩,就可以知道?人人有赏,无一落空。
福春这张巧嘴叭叭的,一个人就能唱一出折子戏,把杨大将军受封当日的场景编成?傀儡戏演给贵妃娘娘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等唱完了、闹完了,福春顶着大花脸小心翼翼地说?:“娘娘,陛下夜里受凉犯了咳疾,您要不要去看看?”
杨小满就知道?福春此来定是做说?客的,她还气李裕锡瞒着她呢,连着几天不许男人进门,把天下之主逼到甘露殿去歇息了。
其实她心里知道?,李裕锡是不想她担心,也知道?逼宫这样的大事,就算她提前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有孕之人是不讲道?理的,她就是心里有气、眼里有泪,根本不敢想要是事情?没有完美解决,那李裕锡会落得什么下场。
气了这么几天,杨小满总算是消了些气,听说?李裕锡病了,她眼神微闪,对福春说?:“我?又?不是御医,治不了陛下的咳疾,就算去看望了也没用。”
话虽这么说?,她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站起来,让桂香去找晒干的枇杷核煎汤。
福春凑过来给桂香作揖:“劳姐姐煎好,奴再提去甘露殿。”
杨小满瞪眼:“等你提去,汤都没药效了,桂香把汤小火煨着,让陛下晚上来喝。”
“得嘞!”福春人小,原地蹦起来像只?精怪的猴子。桂香嫌他吓着贵妃肚子里的小主子,忙护着杨小满。
福春挠挠头,讨好的说?:“多谢贵妃娘娘开恩,奴才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明明杨小满让李裕锡晚上再来,可李裕锡哪里坐得住,半下午就给自己放了假,颠颠儿地来了。
杨小满见了他就没好气,转身?让桂香去取止咳汤来。汤汁微苦,李裕锡为了得杨小满一个笑脸,准备一口闷了。结果?碗中的汤水瞧着黑黢黢的,入口却是一股淡淡的甜味。
李裕锡露出诧异的表情?,杨小满见了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笑出了声,道?:“难为姜司膳那里什么稀奇东西都有,能让我?寻来枇杷干一起炖煮,好歹压一压苦味。”
她还记得李裕锡嗜甜,但为了男人体?面才不肯表露人前,也就是在安仁殿,她才能借着自己的口味让陛下吃一口顺心的。
外人都说?陛下爱贵妃入骨,连口味都肯跟着贵妃的走,谁知道?其中是这个缘由呢。
李裕锡喝完一碗汤,咳也不咳了,浑身?从里到外都暖了,上来挨着杨小满坐下,讨好道?:“乖乖别生气了,这回是我?不好,以后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了,你就信我?一回。”
杨小满早就已经不气了,捏着李裕锡的耳朵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裕锡接话:“就让朕口舌生疮、全身?溃烂而死。”
“不许胡说?!”杨小满捂住李裕锡的嘴巴,担忧道?:“举头三尺有神明,陛下怎么能乱说?!三清祖师在上,您几位可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李裕锡笑着抱住杨小满,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杨小满也搂着他的脖子,问他:“幸好陛下算无遗漏,把奸人一网打尽,你不知道?,见着那些兵闯进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和陛下生死同衾了。”
李裕锡喉舌一动,摸着杨小满的腰肢,有些事他本不想说?,但刚刚答应了贵妃不得隐瞒……李裕锡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道?:“朕,不会允许你有事的。假如那日情?况不可控,杨绩唯一的使命就是带着你和团哥儿出宫。”
怪不得,陛下在龙虎卫、神武卫中全安插了亲近贵妃之人,原来是打从一开始就给杨小满留了一条后路。
杨小满一下子红了眼,双手在李裕锡胸前拍打:“我?就知道?你个死鬼要把我?推开!你光想着让我?逃出去了,你有想过没了你我?要怎么活吗?”
李裕锡抓住她两只?乱舞的手,俯身?向下堵住了杨小满的嘴,他刚刚才被允许进殿,可不能再被赶出去了。再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因为过去的事惩罚现在的他,这是不公平的!
露香、桂香有眼色地退到殿外,随里面两位主子打情?骂俏去,陛下进了殿就是猛虎归了山,贵妃想再把他踢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陛下在殿里叫人,露香和桂香对视一眼,巧笑着推门进去,贵妃面若芙蓉倒在陛下怀里,泛红的眼眶昭示着刚才战况之激烈。
“快摆膳,让尚食局进一盅好汤来。”李裕锡再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忙用吃的来引开杨小满的主意。
是夜,重?归于好的两人相?拥而眠,杨小满在李裕锡的拍哄中渐渐进入梦乡。
梦中迷雾重?重?,杨小满不安的环顾四周,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陛下…露香、桂香…”她慌乱的走着,忽而前面出现光亮,她摸着肚子向那方向走去,走近了才看到是一身?血衣的陈怡站在树下向她招手。
第4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