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满这封情书写的很慢, 她又没怎么读过书,连很多字都是嫁人后李裕锡教的。再说这样羞涩的事情,叫人都不知道怎么动笔,仿佛白纸上点一个墨点都能让人红半天的脸。

还不容易等她的大作完成, 时间就已?经到了元日?的前一天, 除夕宴后李裕锡依旧在安仁殿睡下, 睡前杨小满把那张洒金信纸放到他手里,然后马上转身装睡。

李裕锡展开信,只读了前两个字就笑出了声, 杨小满着恼,身子虽然没有转过来, 但右腿往后一踢, 要给李裕锡一些颜色看看。

“朕不该笑,小满幸苦了, 朕要把这封信好?好?珍藏起?来。”李裕锡把信好?生收好?,他觉得这是诗仙都写不出的绝妙好?诗,等他老?了之后要拿出来细细品味的。

杨小满羞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假装早就睡着了。李裕锡体恤的没有戳穿她, 抱着被子亲了亲,两个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杨小满天不亮就醒了, 身边的男人起?的比平常还早, 杨小满被他的动静吵醒, 又不知道该怎么见人,干脆继续装睡。

李裕锡听见她呼吸变浅就知道人醒了,他已?经穿好?龙袍要去奉先殿, 临走前躺会**凑到杨小满耳边说:“行了,朕先走了, 贵妃也?早些起?来,一会儿朕也?有惊喜给你。”

杨小满不知道他说的惊喜是什么,等人走了才敢坐起?身,一看天光微亮,也?不敢耽搁,她今天可?是也?要跟着皇后去庙见的!

“快快快给我穿衣。”

一屋子人都忙了起?来,穿衣的穿衣,配首饰的配首饰,宫女们忙得团团转,文娘先一步收拾好?了来找贵妃娘娘,结果看杨小满这边乱成粥了,她吐吐舌头跑去团哥儿房里逗弟弟去了。

好?不容易梳好?妆,雨香正拿着筷子把一口?酥一个一个往杨小满嘴巴里塞,杨小满则被露香等人围着,根本腾不出手来自己拿筷子。

“娘娘赶快吃一点,不然一会儿可?抗不住。”

“施…施….”杨小满嘴里都是一口?酥,都说不了话了。

露香探头:“娘娘想说什么?”

桂香端了温茶来:“娘娘是渴了找水吗?”

杨小满就着桂香的手喝了一杯茶:“舒坦了,雨香啊把点心?给我用油纸包起?来,我一会儿装荷包里带去。”

“诶。”雨香转头去找油纸,巧合和刚要进门的福春撞上。

“哎呦,雨香姐姐您没事吧。”福春一手托高圣旨,一手去扶雨香。雨香好?不容易站稳,看见福春手里的圣旨连忙跟着其他宫人匍匐在地。

杨小满扶着满头珠翠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福春嘴巴甜,上前就说:“奴才恍惚见着了仙子下凡,给仙子娘娘请安。”

“就你嘴巴甜。”杨小满让桂香拿出金叶子赏他,福春欢喜的收下,然后把圣旨往前一送,道:“娘娘,接旨吧。”

杨小满猜这就是陛下刚才说的惊喜,但她也?猜不到圣旨上的内容。

包括杨小满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只听福春打开圣旨宣读:“朕膺昊天之眷命,惟政先内治。赞雅优于坤元,沛渥恩于巽命;尔贵妃杨氏,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许命妇朝拜之荣,嘉诰命召见之资,以彰淑德,以昭恩眷……钦哉。”

福春读完把敕旨合上,站到一旁避开贵妃之礼,道:“娘娘请起?吧。”

杨小满被扶起?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这旨意她怎么没听明白呢,陛下的意思,是给了她只有皇后才有的、接受内外命妇参拜的殊荣…吗?

杨小满不确定的望向常嬷嬷,我的天爷啊,一会儿皇后不会提刀宰了她吧!她就想安安分分当个贵妃,怎么陛下扭头就给她来了这么一招大的?

福春把敕旨交到常嬷嬷手上,他还有心?卖好?呢,对杨小满说:“陛下昨晚上就把敕旨写好?了,今天一早赶着大人们进宫的时辰把敕旨送去了门下省,您瞧这上面的章都还是热乎的呢。”

哦,所以臭男人是昨天被那封情诗给刺激了,半夜爬起?来写了这敕旨,然后一大早逼着门下省在封笔前过了这道旨……

那封情诗真有这么大威力?门下省的大人们竟然也?没拦住陛下发疯?

如果让福春知道杨小满心?里的这个疑问,他一定会跟杨小满说:怎么没拦,门下侍中?都要死谏了,可?这不是没拦住嘛,陛下铁了心?要办的事,门下侍中?拼了老?命也?没掰回来。

甚至陛下说了,贵妃不可?以享受这个礼遇,那皇贵妃呢?当时门下侍中?就不敢说话了,怕陛下一个激动真给杨氏升了皇贵妃。

要是给福春敲个大鼓,他能把这些事给杨小满讲个三天三夜,但今天是娘娘露脸的大日?子,福春可?不敢久留,他吉祥话一串一串的讲,走出门口?前还在说贵妃金安呢。

杨小满揉揉耳朵,觉得余寿的这个小徒弟有些聒噪了。她看向常嬷嬷手里的圣旨,问:“嬷嬷,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挺起?胸膛去呗,常嬷嬷抖抖肩,喊露香:“再给娘娘身上加加码!”

方尚宫和叶尚仪是临时接到圣旨的,彼时命妇院里已?经到了数位外命妇,大家看到方、叶两位女官踉跄着进了屋,神神秘秘的商量事儿去了。

门外的外命妇们都好?奇刚才传旨太监到底传了什么旨意,把一向稳重?的两位女官都吓成了这样。

门内,方尚书和叶尚仪捧着烫手山芋不知该怎么办好?。事无?先例啊!从?来没有妃嫔可?以享受这等皇后的礼遇,尚宫局连可?以依鉴的前例都没有,要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把陛下交代的这件事办成呢?

方、叶二人一顿合计,最后决定朝拜时,先安排贵妃拜谒皇后,然后请贵妃上座,位居皇后之下、众人之上,同皇后一起?接受众人朝拜。

“这…皇后娘娘能答应吗?”叶尚仪不安的说,贵妃的鸾座离皇后的凤座只有一步之遥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方尚书比叶尚仪要果决,道:“此事不必先禀告皇后娘娘,咱们来个先斩后奏。”

叶尚仪大惊:“到时娘娘怪罪下来…”

方尚书打断她:“你若事先禀告,皇后将闹起?来,咱们的差事办不成,陛下却不会收回成命,追究起?来就是我和你办事不力。叶尚仪可?要想清楚。”

叶尚仪被震住了,想了想还是说:“一切听从?尚宫大人吩咐。”

陈怡今日?快活极了,元日?是一年中?她最喜爱的日?子,因为只有在这一日?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皇后。

她坐在镶嵌着红宝石的凤座上,等着司赞把内外命妇引进来向她朝拜。第一个进来的人是杨贵妃,陈怡并不觉得意外,内命妇本就排在外命妇前面,而贵妃又是内命妇中?第一人。

陈怡等不及看见杨小满跪拜她了,自从?陛下“体恤”她的身体,免了众妃请安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贵妃跪拜的身姿了。

“臣妾安仁殿贵妃杨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秋无?极。”

陈怡满意点点头,等杨小满实实在在的行了大礼后,她才让人起?来。

接下来就该轮到几个昭仪、婕妤进来见她了。陈怡这么想着,却见宫人在她左侧又设一坐。

陈怡厉眼看向方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方尚书低头看着地砖:“回娘娘,这是陛下的意思。”

叶尚仪扶着杨小满向鸾座走来,陈怡猛站起?来:“你敢,贵妃此处不是你能来的,还不快退下!”

杨小满抬起?的脚顿了顿,她想起?自己在兴庆宫的时候,怕陈怡怕得生了一场大病,把陈怡看得比洪水猛兽还可?怕。但现在她再看陈怡,却觉得她色厉内荏,也?没什么好?怕的。

因此下一刻,她的脚步又踏了出去,在陈怡的怒视中?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她冲陈怡微微一笑,大方得体的坐下,道:“皇后娘娘还不坐吗?门外还有人等着进来呢。”

陈怡觉得和杨小满坐在一起?有失自己身份,可?她现在要是走了,又不甘心?让杨小满独享命妇朝拜,人在没办法改变处境的时候,反而会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陈怡捏紧了拳头重?新做回位置,不让自己给杨小满来上一鞭子。

宫人将门外众人一一带进来拜谒,进来的人总会在看到杨小满时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在宫人的指引下向皇后和贵妃请安。

等所有命妇拜见完后,众人皆再拜,三次后礼毕。

这群全国身份最尊贵的女眷如蚂蚁一样跪在自己面前,一股颤栗酥麻的感觉窜上杨小满的后背,她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原来这就是权利的滋味。

晚宴时陈皇后告病了,勉强和陛下一同举杯喝下第一口?酒后,她就自陈身体不适回去了。

白天和贵妃一同接受朝拜已?经让她丢尽了脸,晚上要是被人看到皇后在场时,陛下也?只顾着跟贵妃你侬我侬,那她这个皇后就要成为天下笑柄了!

陈怡接受不了这种事,她宁可?让人觉得是皇后身体不适,才托贵妃照顾陛下,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在陛下心?里毫无?分量。

她走后,李裕锡对杨小满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来。

“今天这份惊喜喜欢吗?“李裕锡稍侧着脸,小声对杨小满说。

“喜欢啊,原来人坐在上面,可?以看清楚下面每一个人的发旋。”

李裕锡提壶的手停住了,转头看向贵妃,道:“你光顾着看他们的发旋了?”

杨小满趁机把他的酒壶换成了茶壶,然后说:“怎么可?能,我还认下了好?多面孔呢,以后看见这些夫人我一定能认出她们的身份。”

李裕锡眼睛都圆了:“然后呢?朕把只有皇后可?以享受的特权给了你,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说什么?”杨小满笑眯眯的:“他们一起?跪我的时候,场面确实挺震撼的,有好?几位夫人头上戴的珠翠太多了,我差点以为她们要抬不起?头呢。”

李裕锡甚是感慨,他把天下独一份的尊贵给了杨小满,结果杨小满体验过最高的权利后,却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