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圣驾崩的消息传来, 宫中一夜缟素,宣妃本不岔圣人出游不带着自己,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圣人就没了, 而她则成了与皇后?平起平坐的西宫太后?。

宣妃真是梦里都要笑出声来, 幸好她还记得现在是丧期, 人前是不敢露出一丝得意来的,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能够痛快的笑一会?儿。

“既然陛下发话, 那你就暂住在本宫这儿。”宣妃拿起手绢,假装抹泪, 对坐在一旁的杨小满说:“你舟车劳顿也累了, 就带着承琰好好休息,治丧的事?有本宫和东宫太后?操办, 你不用担心。”

宣妃等了半辈子才等到这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她可不希望杨小满借着团哥儿来指手画脚。

杨小满巴不得用不上她呢,宣妃这么一说,她就应了下来, 果真老老实实的带着孩子,至于先圣的后?事?, 她是一个字也不说。

不日, 梁嬷嬷带着绣娘来后?殿为杨小满裁衣。她和杨小满是老相识了, 当年选秀的时候,杨小满的规矩就是她教的,如今再见面, 梁嬷嬷也是欢喜的。

“奴婢给娘娘请安。”

杨小满把梁嬷嬷扶起:“嬷嬷别多礼了,这些天还得劳烦你照顾我们。”

梁嬷嬷又恭身半福, 道:“奴婢当不得娘娘这句话,娘娘是贵人,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杨小满拉她起来:“嬷嬷,都说了不用多礼,一会?儿啊,还得请你带着我身边的人出去?认认路,再请一位御医来,我这一路赶回来,路上片刻也不敢耽搁,进了宫全身松懈下来才察觉到有些不舒服。”

梁嬷嬷心提了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

杨小满揉着太阳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全身酸软无力,也许休息几天就好了。”

梁嬷嬷一下就看出这位主?在装病,她悄悄抬头看了杨小满一眼,发现杨小满也朝她眨了眨眼。梁嬷嬷就明白了,杨小满是不希望有人找事?,故而先给自己报个病。

思及东西太后?必有一争,梁嬷嬷也觉得杨小满这个时候躲一躲是好事?,于是从善如流的答应为杨小满请一位御医来。

宣妃得知杨小满病了,也很?满意她的乖觉,把照顾杨小满和团哥儿的事?交给梁嬷嬷后?,自己一门心思和东宫太后?斗去?了。

这边厢杨小满不想管事?,那边厢却有人恨自己没办法管事?。

眼看杨小满携子住进了皇宫,陈怡在王府里发了好大一场火。

“陛下就没说请本妃进宫协理?”陈怡问回府报信的余寿。

余寿摇摇头,笑眯眯地说:“陛下说等来回朝后?,正经接受了百官朝拜,才好接娘娘入主?后?宫。眼下形势诡谲,请娘娘先为他稳住京城,静候归期。”

这话也有道理,登基大典还未办,李裕锡这个皇帝宝座都还没坐稳,更不用说陈怡的凤位了。况且现在后?宫中还住着先圣的妃嫔,断没有先圣刚去?,继承之君就急着赶庶母们搬家?的道理,所以陈怡确实不适合现在进宫去?。

本来陈怡身为太子妃,是可以住到东宫去?协办治丧的,可偏偏东宫现在住着康王的妻妾和子嗣,康王在骊山宫生?死不明,李裕锡的意思是让康王内眷先住着东宫,等康王大好回京后?再做打算。

如此一来,陈怡是后?宫去?不得,东宫也去?不了,只能坐阵瑾王府等着李裕锡回来。

“娘娘要是没别的事?,奴才就先行告退了。”余寿一甩拂尘离开?。

陈怡铁青着脸,总觉得自己被李裕锡撇开?了。袁昱卿站在她身后?道:“姐姐,您是先圣钦点的太子妃,论谁也越不过?你去?,就算陛下有心另立他人,满朝文武也不会?允许陛下贬妻为妾的。不管怎么样,陛下的皇后?只能是您。”

陈怡皱眉:“话虽这么说,可先圣的身后?事?,本来就应该由我这个儿媳操办,交给杨氏算怎么回事?。”

袁昱卿摇头,说:“姐姐怎么还没想明白,这事?儿的关键不是杨氏,而是大皇子。杨氏顶了天也就是封个贵妃,这辈子她到了姐姐面前也得执妾礼。可大皇子却不同了,他已经占了一个‘长’字,又有为祖父治丧的功绩,难保他不会?被养大了心,冒出以庶压嫡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陈怡心惊,发现袁昱卿说的有道理,陛下巴巴的把不足一岁的孩子送进宫镀金,这是不是代表着陛下心里已经起了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念头?

想那康王也是孩提时被立为太子,若不是天不佑他,让他生?了怪病,这皇位且还轮不到陛下呢。如果陛下真的喜爱杨氏到要立大皇子为储,那自己这个摆件皇后?当的有什么意思?

袁昱卿见眼药上到位了,立刻脱身道:“妾这辈子是就这样了,来日到了宫中,还要请姐姐多多照拂。倒是姐姐,这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您可得好好想想。妾先告退了。”

回去?路上,雪客忧心忡忡的问道:“娘娘提醒太子妃娘娘小心,那您自己呢?”

袁昱卿也正发愁呢,陈怡好歹还是正室,杨小满之于她的威胁还没到穷兵黩武的地步,可自己和杨小满同为侧室,受到的威胁远胜于陈怡。

她对上杨小满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将来要是大家?同坐妃位倒还好,如果杨小满初封贵妃,而她则被陛下随便?塞到什么位子上,那可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袁昱卿抓紧雪客的手:“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叫曹福年的奴才能搭上琥珀,是也不是?”

雪客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当时陛下仗责曹福年后?,这小子命大没死,就被丢到庄子上伺候去?了。后?来有人撞见琥珀给曹福年送了几回衣裳,大家?才知道两人认了干亲。

其实想想也说的通,在陛下眼里,曹福年是卖主?的罪奴,可在正院眼里,曹福年为太子妃搜罗藕禾苑的消息,即便?贪财了点,也是一等一的好奴才。

就是他了,袁昱卿心里有了打算,贪财好啊,钱财她有的是。

打着出门买胭脂的理由,千鹤居的雪客接连出了几次门。没几天后?,京里就传出来新皇得位不正的谣言。

有那从骊山宫回来的人,把内幕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什么先圣走的那晚,新皇就在骊山宫里;什么康王泡了温泉本已经大好了,谁知情况急转直下,现在躺在**生?死未卜。

各种谣言都有,甚至还有传新皇和冯贵太妃有染,才把先圣气死了。

就算袁昱卿就是幕后?之人,但听说这些谣言时,她捧着茶盏的手还是有些发抖。雪客也慌了神,太子妃出手太狠了。雪客低声问:“娘娘,现在怎么办?”

袁昱卿茗了一口茶:“莫慌,太子妃搭的台子越大,我们越要撑得起这场戏。你速速回袁家?,让父亲无论如何要把握住最?后?的一次机会?。”

只有新皇帝位未稳,才需要能臣匡扶,这是赚取从龙之功的最?后?机会?。袁昱卿相信,陈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惜啊,陈怡做的再多也只是为袁家?做嫁衣罢了。

就在吏部尚书袁铮上下奔走的时候,扶灵回京的仪仗队中,郑先生?正在对李裕锡说:“陛下果然料事?如神,那些人果然耐不住性子跳出来了。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脏了些,区区一二谣言,就指望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吗,可笑至极。”

李先生?摇着扇子,道:“这手段不像君子所为,陛下已有对策,臣就不多说了,但还是要提醒陛下,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虽然不伤身,放任它肆意传开?也有害圣誉,请陛下速战速决。”

李裕锡点点头:“先生?为朕着想,这番好意朕心领了,那就请两位先生?替朕去?洛阳走一趟。”

郑先生?和李先生?对视后?,同声道:“愿为陛下分忧。”

回京的御驾比预期晚到了三天,袁铮心里有些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下之能耐心等待了。

“袁大人,今儿圣驾该到了吧。”中书令谢荣海倚靠在太师椅上,喝着茶问道。按理说中书令居于百官之首,这次百官出城迎圣,应该由谢中书主?持,可吏部尚书袁大人上蹿下跳的串联同僚,多少有些越俎代庖之嫌。

不过?谢荣海也理解袁大人的心情,女婿做了皇帝,他身为国?丈有些激动也理所当然。何况后?宫名分未定?,袁大人想为爱女出头,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谢荣海没有责怪袁铮,反而把自己这个中书令放在了低一等的位子上,听由袁铮安排。

就让袁铮先试试新皇的成色吧,谢荣海如此想着,他是做官做老了的狐狸,一眼就看穿袁铮邀功的心态,他也想借此看看新皇到底是不是像他之前表现的那样,是个任人糊弄的软柿子。

杯中的茶已经泡了三回,茶味都冲淡了。谢荣海嫌弃的放下茶,几天前差役就来报说御驾临近京郊了,怎么今日还不见新皇的人影。难道是新皇故意晾着他们?

袁铮心里也在打鼓,亲自给谢荣海沏了一壶茶,说:“许是有事?耽搁了,谢大人莫急,待下官派人去?迎一迎陛下。”

“正该如此。”

谢荣海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诸位大臣皆起身整理衣冠,陛下总算是回来了。

由袁铮领头,百官列队准备欢迎圣驾,然而马蹄声临近,对面来人却不是回京御驾。

“对面可是谢大人?哎呀多年未见,谢兄身体?可好?”

这个声音,谢荣海到死那天都忘不了,他拨开?袁铮向?对面望去?,果然见领头之人是他那个斗了多年的死对头朱友丞。

想当年朱友丞和他是同一届进士出身,谢荣海是榜眼,朱友丞是状元,两人都是才华横溢,十分受上峰赏识,结果因为文人相轻,两人非但没有成为朋友,反而成了死对头。就这样争了大半辈子,谢荣海终于在争夺中书令这一职位时大胜朱友丞,不但把中书令的位置拿到手,还把朱友丞赶去?洛阳小朝廷当官。

所谓洛阳小朝廷,是女帝临朝遗留下来的产物。当年女帝执意迁都洛阳,百官之中不愿意追随的占多数,所以她干脆在洛阳另辟三省六部,后?来甚至直接在洛阳登基为帝。

女帝亡后?,后?继之君拨乱反正,但洛阳的那个小朝廷却被保留了下来,这么多年苟延残喘着,最?后?变成安置变相贬黜官员的一个地方,让那些不会?再被委以重?任的官员到洛阳养老去?。

所以朱友丞这老臭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