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杨小满活着, 她受到的耻辱都是挥向嘉儿脸上的巴掌,倘若她嘴里蹦出?任何一个不该说的字,那就是为?嘉儿敲响了丧钟。

宣妃掐断了手中的花茎,只有?杨小满死了, 她才可以反过来诘难皇后。无?凭无?证之下竟然逼死太子?侧妃, 这么大的罪责, 她看?皇后怎么担。

只要杨小满死了。

杨小满捏紧了药包,她该谢谢宣妃娘娘给她送来这个东西,的确, 与其屈辱的活,她不如清白的死。

她想起?自己的团哥儿, 不知?道乳娘护住他?没有?, 要是吹了冷风就不好了。还有?太子?爷…他?还等着她回家呢,她们说好要一起?去踏青去…他?说娘和哥哥已经搬了家, 等年后就带她回娘家…他?说要请画师给他?们一家三口作画…..

哎,终究是她没这个命,过了两年好日子?,都忘了自己福薄如纸, 哪能守得住天大的福气。

杨小满颤抖着手解开药包,准备一口闷下去。就在药要进嘴的最?后一刻, 顾嬷嬷着急忙慌推门进来。

“住手!”顾嬷嬷冲上来打掉了杨小满手上的药包, 黄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杨小满害怕落入那四个太监之手,还要去地上捡那些粉末。

然而?顾嬷嬷怎么会让她如愿,死死钳住杨小满的手肘, 急道:“圣人召见?侧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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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些时候,看?守瑾王府的护军向圣人呈上来一份血书, 李裕锡请求面圣。圣人本不想见?,但是瑞王一直没有?为?他?送来确凿的消息,昭狱里的人都关?了上百个了,还是没有?证据指向李裕锡。

圣人也感到厌烦了,于是答应了李裕锡的请求,要他?进宫来和一干人等当?面对质。

圣人以为?,李裕锡进宫来少?不得要为?自己辩解一番,谁知?他?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请求君父赐他?刖刑(砍手)。

圣人冷哼:“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老五,你是怕被查到什?么吧?”

李裕锡摇头,低下的头颅几乎挨到地上:“回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有?人误会我为?了储君之位迫害大哥,他?们今天能指责我的侧妃和大哥的大夫有?关?,明天或许能指责我的王妃,后天可能就直接指证我了。儿臣自辨的太累了,挺过了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下次。如果当?这个太子?,会失去父皇和大哥对我的信任,那我宁愿不当?。

请父皇赐我刖刑,断了我继位的可能,放我和家眷去就藩吧,我愿以此?明智,祈求父皇不要再误会我。”

圣人皱眉:“你以为?朕不敢?”

李裕锡一边磕头一边道:“求父皇恩准。”

圣人眯着眼审视他?,下一刻他?便?下旨,满足李裕锡这个心愿。

李裕锡平静的叩谢圣恩,起?身时还不忘对圣人说:“儿臣愿父皇长乐无?极。”

护卫将他?压了下去,张如会一路跟着,把人推进刑室的,张如会还问李裕锡道:“殿下后悔吗?只要您说一声,老奴立刻回去向圣人求恩。”

李裕锡轻笑,对张如会说:“连张公公也以为?我在做戏吗?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多人会以为?我是在豪赌,不破不立,我赌的就是父皇不可能真的砍我。

但是张公公,你们都错了,我很明白对于父皇而?言,大哥才是他?最?看?重的,我不过是借了大哥的光才被推上来的赝品罢了。父皇他?…对我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也许我今日被砍了,明日就会有?其他?兄弟坐上太子?的位子?。

所以这如果是一场赌局的话,我所仰仗的赌资薄弱如纸,我必输无?疑。”

张如会可惜的摇摇头:“既然殿下想的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裕锡已经做到了刑具上,坦然的将手放在铡刀上:“早定罪晚定罪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我早点请罪的话,至少?还能换回我的侧妃。”

张如会很不解:“殿下您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挣扎了吗?”

李裕锡没有?回答他?,而?是对行刑之人说:“能不能给我一碗麻沸散?”

那人吓得要死,哆哆嗦嗦捧上来一碗麻沸散,李裕锡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这药倒是有?奇效,不出?片刻他?就神魂失灵,晕倒在座位上。

等他?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尚元宫。圣人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张如会则重新站到了圣人身边。

显然张如会把李裕锡那些话回禀给圣人了。

李裕锡有?片刻愣神,然后马上扶着床起?来,跪地说:“儿臣谢父皇龙恩,但是即便?不行刖刑,儿臣也不想再做这个太子?了,请父皇开恩准许我带着家小出?京就藩。”

圣人冷哼:“你说的家小,指的就是杨氏和她那个儿子?吧。”

圣人眼观六路,当?然知?道皇后是怎么对杨氏的,也知?道杨氏没有?认罪。

其实在圣人心里,已经不大相信康王的病是李裕锡害的了。一是因为?眼下并没有?真凭实据,二也是因为?当?初康王病了之后,他?们父子?前前后后不知?道请了多少?杏林高手,但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圣人不相信一个姓包的民间大夫能够瞒骗过这么多御医。

瑞王只是抓住了帝王多疑的特点,才成功让圣人对李裕锡起?疑罢了。但李裕锡今日这番请辞,又动摇了圣人的疑心。一个不愿意做太子?的亲王,他?会为?了这个位子?去害人吗?

尤其是,他?这个儿子?还是出?了名的多情心软,对一个宠妾尚且如此?,他?对自己的大哥会恨下杀手吗?

李裕锡不好意思的说:“是,让父皇见?笑了。杨氏在儿臣还只是个皇子?时就伺候在我身边,她对儿臣情深意重,儿臣也不想负她。”

圣人若有?所指的道:“但一个君王是不能够有?偏情的。”

说着他?大概想到了自己的冯贵妃,于是又说:“罢了,这种事等你以后就明白了。如会,把杨侧妃请来,让太子?殿下带着他?的人回去吧。”

张如会明白,这代表着李裕锡过关?了,同时也代表着不日就该轮到瑞王被踢出?京城就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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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马车上,杨小满蜷缩成一团,藏在李裕锡怀里,贪婪的吸食者李裕锡身上的味道。

李裕锡一下一下安抚着杨小满的后背,嶙峋的脊骨在他?的手下慢慢停止抖动,他?心疼的把人抱的更紧些,不敢去想皇后对杨小满做了什?么。

“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了。”李裕锡亲吻着杨小满的发顶,眼里闪过杀气。

杨小满闷着头说:“殿下,雨香怎么样了?她跟我一起?进宫的。”

雨香当?然不太好了,皇后对杨小满还有?些顾及,对雨香一个宫女就没有?忌讳了,第一天就让人上了大刑,此?后日日加刑,要是再晚就出?来一天,恐怕人就挺不过去了。

殷阙在宫门口接到人时,雨香已经重伤成了血人的模样,这会儿正躺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休息呢。

但是李裕锡不能把实情跟杨小满说,他?怕杨小满听了心里更难受,于是只好说:“那丫头受了刑,我让她不用上前伺候,在后面躺着呢。她虽然受了伤,好在应该于性命无?恙,等咱们回去了就让人来给她好好看?看?,养好了伤再让她来当?值。”

杨小满点点头,连她都差一点命丧黄泉,雨香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想起?那包淡黄色的药包,她就心里发寒,只差一点点,她就见?不到殿下和团哥儿了。

李裕锡注意到杨小满又抖了抖,把手放在杨小满后脑勺上,扶着杨小满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道:“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伤害你的人好过的。”

杨小满摇摇头,豆大的眼泪珠滚落脸颊:“我没事,殿下不要为?了我生事,我就是胆子?小害怕。”

她是真怕了,原来就算爷当?了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有?无?奈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羁押她。

越是明白李裕锡的不容易,杨小满越不敢让他?为?了自己冒险。何况今儿对她下手的人是皇后,想害她死的人是宣妃,即便?将来李裕锡登基为?帝,这两位也是东西二宫太后,一个孝字压下来,就算是李裕锡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杨小满不想让李裕锡为?自己报仇,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李裕锡可以狠心一点,为?了大局考虑一点,不要替她去出?头。

李元嘉心里发酸,他?懂杨小满的意思,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难过。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李裕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发誓一定要让伤害过杨小满的人付出?代价。如果他?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那他?还当?什?么太子??

今天进宫前,诚如李裕锡自己所说,他?真的没有?把握圣人会心软,毕竟圣人不缺儿子?,没了老五还有?其他?儿子?。在麻沸散药效散去前,李裕锡一点把握都没有?,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做好了接受好坏两种结果的准备。

如果赌赢了,那自然好,他?又顺利的过了一关?;赌输了,也没关?系,至少?他?可以早点救出?杨小满。这两种结果,不论是哪一种,都能把杨小满救出?来。

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那就足够了。李裕锡自己也心惊,他?对杨小满的担心竟然已经压过了对皇位的执念,这说出?去谁信?

杨小满对他?而?言,是比皇位还重要的宝贝,这样的宝贝被人折辱了,他?怎么可能不报复回来?不过不着急,当?务之急是把小满照顾好,这笔帐他?总有?算的时候。

回到藕禾苑后,李裕锡就替杨小满告病了,不论是正院请安还是宫中祈福,她一概不用去,每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养。

这期间李裕锡天天陪着她,颇有?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半个月后的某日,李裕锡正陪着杨小满画眉,他?拿着螺黛的手很稳,轻扫娥眉就为?杨小满画好了一双柳叶眉。

这时余寿来了,一脸着急的样子?,抬脚就进了房门。李裕锡马上冷冷的扫眼过去,把余寿吓得刚迈进门槛的脚瞬间又退了出?来。

侧妃回来之后,就更怕见?人了,好不容易让殿下养出?来那几分底气,又全?部折在宫里了,而?且她尤其怕见?太监。殿下一发现这一点,就不许他?进屋了。

余寿心里苦啊,怎么到了侧妃这儿,太监就这么不受欢迎呢。

第20节

无?奈余寿只好在门外禀话:“禀殿下,那个包神医在牢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