郕王妃冯氏觉得, 最近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了。清晨,她不用对着那些来请安的妾室,只需要祭出太子侧妃的名号,郕王就?不会?为难她, 反而催着她出门去瑾王府点卯。

她可以?在?杨侧妃那儿轻松一整天?, 没有丈夫对她冷言冷语, 没有妾室明里暗里的挑衅,她仿佛回?到了闺中最轻松的时光,每天?只要帮杨侧妃写写回?帖, 她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冯氏不经想夸一夸自己,当?初为杨侧妃出头的决定实?在?做的太对了。

冯氏:感恩!

这天?她依旧早早的出门, 路过榴花胡同的时候, 停车买了两个红姑烧饼。她以?前是不吃这种平民食物的,但杨侧妃喜欢, 曾经跟她提过一嘴。冯氏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再去瑾王府时就?给杨侧妃带过几次,侧妃果然很喜欢,冯氏自然也要捧一捧场, 吃过几回?后,她也觉出这烧饼的香来。

仆人去买饼的时候, 冯氏推开窗缝往外看?, 街上挂满了大?红灯笼, 赶集的百姓摩肩擦踵,欢笑声不断。对了,马上就?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

冯氏又?往烧饼铺看?去,恰看?见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 就?这胡辣汤吃了一个烧饼,热汤逼出他满头大?汗,他浑不在?意的举起袖子擦汗,许是感知到有人在?看?他,他也抬头向马车这边看?来。

冯氏连忙关上窗,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在?害怕一个平民百姓。这时仆从也买好了饼,冯氏心虚的让车夫快些赶马。

一路驰驾,马车停到瑾王府门前时,冯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缓步从车上下来,正要从大?门处进去,却听?身后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冯氏侧身去看?,竟然又?见到了刚才那个汉子。那人跨坐在?马上,领着一队人马精神奕奕的朝瑾王府行来。王府门房里的小厮看?见来人,立刻迎了上去。

冯氏匆匆往门里走,只听?见身后小厮说了一句:“舅老爷到了,殿下正等着您几位呢。”

冯氏有些纳闷,她记得陈太子妃的兄弟不长这样啊

。她来不及多?想,人已经转过花厅,眼前已经见到了藕禾苑。

这时候杨侧妃大?概才刚起,冯氏羡慕的想,日?子过成杨侧妃这样才叫舒坦呢,丈夫爱待着,儿子也养在?膝下,虽然头上有个正妻压着,可太子殿下明显已经令太子妃不许再管杨侧妃的事,侧妃连早上请安都不用去,每天?睡到舒服了再起来,满京城放眼望去,谁家妇人过得跟杨侧妃似的,仿佛还在?闺中做娇客。

杨绩跳下马,只看?到一道倩影闪进门里,他低下头,在?门外等了半刻,等女眷走远了,他才进门。

阔别两年,他终于回?京了。走的时候他还是个生嫩的毛头小子,在?西北晒了两年,回?来已经成了个可靠的男人。

李裕锡难得的在?家,专等着见这批被派去各地勘测地质的人马。《括地志》是他刚当?上亲王时就?接手的事,历时两载,集结百人心血,如今才算有个雏形,其中有不少内容还需要这些到过实?地的人来校准。

此事事关重大?,李裕锡哪怕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先顾着这一头。

众人一一向李裕锡汇报,小吏奋笔疾书,一个字也不差的把这些内容记载下来,不过半天?功夫就?存了一拳厚的纸。

眼看?到了正午,李裕锡让众人稍作歇息,然后把杨绩单独叫去书房。

“出去了一趟,感觉如何?”李裕锡抬手示意杨绩坐下。

杨绩不敢,作揖站在?堂前,道:“回?殿下,出去走了一遭,杨绩才知道什?么叫天?地广阔。这一路幸得前辈教导,使我受益良多?,多?谢殿下对我的栽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为人,孤是信得过的,把事情交给你,孤也放心。”李裕锡转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匣子,打开放在?杨绩面前。

道:“这是东街巷里的一处宅子,孤提前让人收拾好了,你带着你母亲尽快搬过去,这里环境幽静又?靠近府衙,宵小之徒不敢来这里惹事生非。内兄不要退却孤的好意,如今情况不同了,杨家要是还住在?榴花胡同,难免有不长眼的会?招惹上去。只有你和杨夫人安全了,孤的侧妃才能安心。”

杨绩想了想,接过匣子:“小人多?谢太子殿下。”

李裕锡摆摆手:“都说了是一家人,内兄不用如此客气。对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和你同行的方校尉盛赞你果敢勇毅,内兄要是有意从军,孤这儿倒是有个好去处。”

孰料杨绩闻言摇摇头,拒绝道:“多?谢殿下为小人谋划,只是我暂时不想从伍,我……想请个西席先生教我读书,不求考取功名,但求能识文断字,不做个白丁。”

李裕锡有些诧异,但他很看?好杨绩这个想法?,高兴道:“好,内兄果然有志气。孤这儿有几个幕僚都是进士出身,学问?渊博,如何内兄不嫌弃,孤为你举荐一个先生。”

杨绩哪敢嫌弃,能给太子殿下做幕僚的文士,将来最低也可以?做个四品官,哪里轮得到他一个白身去嫌弃。他只怕这些幕僚舍不得太子身边的位置,不肯纡尊降贵来给他做先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李裕锡一连问?了三位幕僚,都被委婉的拒绝了。这些幕僚的心思也很好理解,他们只要安安稳稳待在?太子身边,将来的前程绝对差不了。反观杨绩,不过是因为杨侧妃才得到太子看?中,可谁知道杨侧妃能得宠多?久呢,一旦杨侧妃失势,杨家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傻子才会?选择在?即将飞黄腾达的时刻,转去做杨绩的老师。

李裕锡并不气馁,又?去问?了一位姓温的幕僚,不料这位温先生一口答应下来,还决定等杨家搬到东街巷,他也立马跟去。

李裕锡不由?得多?打量了温先生几眼,这位温先生是最早那批来瑾王府投靠的人,但因为他性格内敛,平日?不喜争功夺彩,所以?他在?前院这些幕僚中并不起眼,没想到这个时候唯有他义?无反顾的答应下来。

温先生长得瘦小,笑起来脸上的皮都干巴巴的,但这并不是说他长相吓人,相反只要是看?到他的人,就?会?觉得这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好人。

“殿下是在?奇怪温某为何答应吗?“温先生摸摸自己山羊胡,笑道:“昨日?温某就?听?说殿下在?为杨公子请西席,我还想着要是殿下今日?不来问?我,我就?来找您毛遂自荐。”

李裕锡更好奇了,问?:“哦?先生一心离去,难道是在?孤这儿过的不得志?”

温先生摇头,说:“非也,殿下心中自有沟壑,在?下跟随在?您的身边,有机会?大?展宏图,实?在?幸哉快哉。但我依然决定前去杨府,是因为……请殿下容我放肆一言。”

李裕锡道:“孤恕你无罪,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讲。”

温先生就?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前朝绝世之杨妃就?是前车之鉴,殿下固然是天?纵奇才,有励精图治之心,但我瞧着侧妃娘娘已有杨妃之幸。在?下并非指摘殿下,男女之事本就?道法?自然,且我也并不觉得明皇之败应全怪在?杨妃身上。

可我深怕一旦杨侧妃有了当?年杨妃之实?,其兄也会?效仿杨国忠,成为国之蠹虫。所以?我愿意以?先生的身份规训杨公子,使他开智,使他知错。殿下身边有能人异士不知凡几,不缺在?下一人,如果我能成功教化杨公子,那也算是得才所用了。”

当?年杨妃风华绝代,冠绝六宫,时至今日?都引人无限遐想,以?她来比拟杨小满……

李裕锡有些想笑,在?他眼里杨小满当?然又?活泼又?可爱,全身上下他挑不出一处不喜欢的地方来。但就?算他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杨小满是杨妃那个等级的红颜美?人。

他只是爱这个女子而已,没想到却害的杨小满被外人误会?成祸国殃民的女子。

李裕锡眼皮跳了跳:“杨侧妃是性情纯善之人,不至于……”

在?温先生了然的目光中,李裕锡说不下去了,幸好温先生不是卫道士,没兴趣听?太子殿下为杨侧妃辩护,这段关于杨侧妃和杨妃的对话才不了了之。

晚上,李裕锡和杨小满一起吃饭时,他突然想起温先生的话,问?杨小满说:“你喜欢吃荔枝吗?”

杨小满无所察觉的说:“是岭南进贡的荔枝吗?我在?太子妃娘娘那儿有幸吃过一颗,味道甜美?,确实?是佳品。”

杨小满口中的太子妃指的是前太子妃卢氏,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康王妃,但是杨小满似乎总忘记这件事,想起卢氏时还是习惯称呼为太子妃。

李裕锡能够听?懂杨小满的意思,又?问?道:“既然你喜欢吃,那我叫人从岭南运一些来?”

结果杨小满摇摇头说:“还是不要了,如果我今天?喜欢荔枝,殿下就?要为我运来,明天?我换作喜欢菠萝果,难道殿下也要替我找来?如果我一天?喜欢一样,那六部的大?人们岂不是都不用做正事了,全来为我搜罗好东西得了。要所有人围着我的喜好打转,我的小身板可压不住这样的福气。”

想了想,杨小满拉过李裕锡的手,很认真的说:“殿下以?后还是不要给我那些少见的好东西了,我是个俗人,没有大?毅力去抵抗**,宁可眼不见为净。”

所以?杨小满到底哪里像杨妃了,李裕锡笑出了声,假装为难的说:“可是我的侧妃娘娘觉得街市里的胡油烧饼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难道今后咱们得吃糠咽菜,才算抵制**了吗?”

杨小满气的伸手拧住李裕锡的耳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娘娘!”常嬷嬷吓得跪在?地上,身后雨香、露香,还有余寿等人也纷纷跪下。

杨小满也意识到不妥,拧耳朵的手都僵了,缩缩脖子想把手收回?来。被拧耳朵的李裕锡却不觉得有什?么,把杨小满要收回?去的手抓到胸前,反而去瞪跪在?地上的常嬷嬷。

“闺房之乐而已,嬷嬷吓到孤的侧妃了。”

常嬷嬷连忙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杨小满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李裕锡把人“请”到怀里,对一屋子的奴婢下人说:“算了,你们出去吧。”

常嬷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屋里退出来,临到门口时,她还听?到太子殿下在?哄侧妃娘娘呢。

“你的手好暖,快给我捂捂耳朵。”

常嬷嬷抽自己的嘴巴子(还不敢发出声音):叫你咋乎,难道还不知道侧妃娘娘做什?么,太子殿下都觉得是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