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思离去
柳絮的死太过突然,比她有喜时更让人震惊,她的死让月家笼罩在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柳絮是月家这几年来第一个因为小产而亡的人;随着柳絮的去世,月枫也像丢了魂魄一般,整日不吃不喝的呆坐着也不睡觉,不和任何人说话,他再次陷入痛苦的深渊。
柳絮去世没几天,月家下人之中不知何时渐渐有人议论开来:柳姨娘要不是在二少爷酒醉时上了他的床又在二少奶奶之前有喜,说不定还不至于这么短命。以前关于各房妻妾之间明争暗斗的流言也不少,可是这次却牵扯上了人命,所以如玉在不知不觉中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虽然没有人来明着问过如玉,可是如玉却感觉得到除了院子里的人外,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与往常大不一样;这让如玉很是心烦却又很无奈,她没有做任何澄清,因为那些只是流言,没有任何人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柳絮的死与她有关,而且就算如玉想要澄清自己,在那些认定此事与她有关的人看来也不过是如玉在抵赖推脱;所以如玉从一开始便一直保持沉默。
不过如玉的沉默并没有让流言停歇,反而越传越玄乎,几乎就认定如玉便是害死柳絮之人,这样的流言甚至传到了一直没有出过听风苑大门的月枫耳中。自从柳絮死后,月枫便一直呆在听风苑的房间里,没有出过房门半步,因为他觉得在这里有如玉陪在身边,心里的痛苦要轻一些;听到关于如玉的种种传言时,月枫根本就不相信,因为他确信如玉不会对柳絮做出那种事来。可是陆续来看他的人话里话外对如玉的怀疑还是让月枫心里有些介怀。
如玉每天都陪在月枫身边安慰劝解月枫,希望他能吃点东西,慢慢放宽心,可是月枫半句也听不进去;如玉也不是整日在月枫耳边念叨,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的陪在月枫身边。她能理解柳絮的离去对月枫的打击有多大——月枫不仅失去了柳絮,还失去了他的骨血。然而,现在的月枫不想听任何人说话,就是如玉也一样,他只是想要如玉陪在身边就可以,但当他听到流言并介怀后心里还是添了更多的烦闷。
这天中午,如玉再次端着一碗粥到床前劝月枫吃两口,不想当如玉轻言细语的说完后,月枫突然坐了起来一下挥手打翻了如玉端着的碗冲着如玉大发雷霆,粥碗打翻在地,粥也洒了如玉一身。月枫的举动让如玉和一旁的杏儿四人都吓了一跳,好在粥并不算太烫,如玉也没有管它,杏儿要上前为如玉擦拭也被如玉拦住了。
如玉和四个丫头都满脸震惊的看着月枫,如玉忍住委屈,小心的问道:“相公,你怎么了?”如玉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的看着月枫,想知道月枫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月枫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看到如玉震惊的神情时一下子想到了当初如玉得知柳絮有喜时,她也是这样满脸震惊;月枫又想到了那些流言,于是一下子冲口说道:“我怎么了?你问问你自己!”如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月枫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茫然的看着月枫:“我?我怎么了?请相公明示。”
月枫狠狠瞪着如玉说道:“要我说?”月枫眼里的冷漠和怨恨看得如玉心里隐隐作痛,月枫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告诉我,絮儿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小产?她为什么会死?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最清楚这件事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如玉终于明白月枫的意思,她摇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月枫。
月枫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有些狂乱的说道:“絮儿有喜,你不高兴,你们都不高兴;现在絮儿不在了,你们高兴了!你把我的絮儿和孩子害死了才开心!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絮儿又有什么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非要置他们于死地?”月枫狠狠抓住如玉的双肩使劲摇着说道:“是你害死了他们,你把絮儿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如玉心里的那丝隐痛慢慢放大扩延开来,眼泪无声的滑落,眼里的月枫也变得迷蒙。如玉颤着声道:“我没有!不是我!”月枫根本就没有听如玉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的叫如玉把柳絮母子还给他。
杏儿等四个丫鬟从没有看到过少奶奶流泪,她们没想到二少爷居然会相信外面的流言如此近乎疯狂的对待少奶奶,尤其是知道香囊一事的杏儿和红苋更是觉得二少爷对少奶奶太不公平——明明是已故的柳姨娘要害少奶奶,现在却仅凭几句流言反说是少奶奶害死了柳姨娘。
杏儿看到如玉几次差点被月枫摇得摔倒,她忍不住不顾主仆身份冲过去一把将如玉拉开,然后护在如玉身前大声的对着月枫说道:“二少爷,你不能这样对少奶奶,柳姨娘不是少奶奶害死的,那些人全都是在胡说。”
“啪”一声响,杏儿脸上挨了月枫一巴掌,如玉还有红苋、蓝烟、蓝云都惊愕的看着月枫。月枫恶狠狠的指着杏儿说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是你们一起害死了絮儿,现在又想合起伙儿来蒙蔽我。”说着,月枫扬起了手又要向杏儿打去。
如玉一把抓住月枫就要落下的手,愤怒的说道:“够了!月枫,你再怎么难过再怎么伤心也不能这样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一直以为你是信任我的,所以任凭其他人怎么说我都没有真正介意过,没想到连你也不相信我。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拿出我害人的证据来。”月枫想要挣脱被如玉抓着的手,可是如玉气愤之下又怕杏儿再次挨打,所以紧紧抓着不松。如玉一张脸气得发白,看到月枫挣了几下手没有挣脱只是狠狠瞪着她,于是如玉腾出一只手来拿起旁边桌上一杯已经凉透的茶往月枫脸上泼去。
“少奶奶!”红苋几人被如玉的举动吓得惊呼出声。而月枫被冰凉的茶水一惊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如玉吩咐红苋:“红苋给你们少爷看茶,你们少爷现在也清醒一些了,我现在要和你们少爷把这件事说个清楚明白,不然我们几人不被月家这起子人的唾沫淹死也要被你们少爷给打死。”月枫没有说话,他木然的抬眼看着如玉,眼里有着几分懊恼之色。
如玉没有再看月枫,她端起红苋刚给她换上的热茶猛喝了几口,然后双眼看向远方,冷冷的说道:“月少爷,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成了杀人凶手,更不愿莫名其妙的就冤死在月家,今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说个清楚明白。”月枫欲言又止,如玉继续说道:“月少爷,我当初怎么进的月家就不用再说了,咱们就说关于柳姨娘的事。我没有害柳姨娘也没有害过月家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必要那么做;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两年,我说过,我可以随时让出正妻之位,让你和你喜欢的女子在一起,我们彼此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害你的爱妾还有你的骨血?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外面流言满天,可是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的人,我怎么害的人?我郑如玉虽是个女流之辈,可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我如果不高兴柳絮做你的妾为你怀孕生子,我当初就不会把她留在听风苑更不会让她当上什么姨娘。今天咱们话也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等着月少爷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清楚楚,然后我也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还月少爷清静,咱们俩从此以后互不相干,不再有任何关系。”
虽然如玉有所顾虑并没有把他们之间达成协议作假夫妻的事直接说出来,几个丫头还是被如玉的话吓呆了,在她们听来,好像少爷和少奶奶早就不合而且少奶奶的话说得如此决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月家。月枫有些慌乱,语无伦次的说道:“玉儿,我······不是,我······”
如玉已经不再流泪,她看着月枫说道:“月少爷还是赶紧把这件事情查清楚要紧,事情早些查清楚,我们也早日得还清白,咱们也好各走各路,我再也不想在这吃人的地方呆下去了。”如玉说完这番话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月枫。月枫说不出话来,只慌乱的看着如玉,生怕如玉突然消失不见。
红苋看着一向对少爷关心备至的少奶奶突然变得如此冷淡,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突然跪在月枫面前近乎乞求的对月枫说:“二少爷,您真的冤枉少奶奶了,少奶奶没有害人,您快劝劝少奶奶,别让少奶奶离开。”月枫没有看红苋,他一直在看着如玉。
如玉对红苋说道:“红苋快起来,你不用给他下跪,你们少爷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会查清楚事实真相还我们清白的。”红苋没有起来,她继续跪着对月枫说出了香囊的事。
香囊里装的是断根草,这件事在如玉再三叮嘱下除了当日在场的金氏、如玉和杏儿、红苋四人便不再有其他人知道,就是蓝烟蓝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月枫在听红苋说了之后,他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他不相信红苋说的是真的,他不相信柳絮会害如玉。红苋看到月枫满脸不相信,她又说道:“当日少奶奶让奴婢把香囊拿去扔掉,但奴婢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瞒着少奶奶把香囊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原本要过问此事的,只是恰好柳姨娘有喜,老夫人也没有再提起此事;少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老夫人。”
如玉没有想到红苋不但没有把香囊扔掉,还把事情告诉了老夫人,她诧异的看着红苋,红苋低着头跪在原地不敢看如玉也不敢看月枫。月枫终于相信红苋没有骗他,但他还是不愿相信温柔可人的柳絮会行那样的事。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屋里一下静得能听清几人的呼吸声。
经历了几番挣扎后,月枫突然站起身说道:“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人。”说完,月枫大步走了出去。
月枫出去后,红苋跪倒如玉面前请罪,如玉叹着气让红苋起来,然后她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无力的躺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这件事情过后就离开月家解除和月枫的协议。
月枫出去好几天才回来,回来后他一直住在书房——因为如玉不肯和他再同住一屋。
月枫去找过了老夫人,也找过了金氏,冷静下来的他把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他想到了当初他被人追杀以及他和月华兄弟俩遇袭的事,还有断根草和家里几年来不断有人小产的怪异现象,月枫还想到了柳絮临终对他说的话。月枫又想到了如玉,想到当初和如玉达成协议时如玉提出的要保证她在月家期间性命无忧的奇怪条件,想到了如玉说的豪门深宅里的阴暗,想到了如玉决绝的说要离开他。月枫在独自一人查探了一个多月后找到了月华、月景,兄弟三人说了一宿的话。
月枫终于再次回到听风苑,任如玉怎么不高兴他还是赖着留在听风苑住下了。晚上,如玉早早上床放下罗帐不和月枫说话,月枫眼神闪烁的看着紧闭的帐幔,半晌,他才慢慢的说道:“玉儿,你还没有去看过你的两个庄子,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到庄子上看看,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住在这大院里,到时候就住在庄子上。明年······,到时候你要离开了月家对那里也熟悉一些。”
如玉没有说话,月枫知道她没有睡着,月枫继续说道:“再过半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我希望你在听风苑过了生辰再离开。”如玉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月枫很希望如玉能和他说几句话,哪怕她只是应一声也好,可是如玉依旧不出声,床幔也没有动一下。月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满是苦涩的说道:“玉儿,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冤枉了你,当时是我太激动,我不是真的认为是你害的她,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所以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好吗?我知道你不想再留在这里,只是家里最近事情很多,但我会尽快让你离开这里的,不过请你在咱们约定的两年期满以后再离开我,好吗?”月枫说完后还是听不到如玉的回应,他长长叹息一声后痛苦的闭上双眼。
如玉眼角湿润,月枫的那声叹息似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半晌她才闷着声音应了一声:“嗯!我不会毁约的。”屋里又回复寂静。
转眼便到了如玉的生日,在这期间月家好像并没有像月枫说的那样有很多事,只是各房都陆续换了几个下人,原来的几个旧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寄香园里的青梅也在其中,这些人都被卖到了远离冒城的地方——听说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月枫在给如玉过了生辰之后便让人准备马车,三日后他要和二少奶奶去各处庄子上走走,半个多月以来二人都同住一室,但两人一直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要离开月家的前一天晚上,如玉终于主动和月枫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