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震撼过后, 江颂月心里混乱。
她不想再冤枉闻人惊阙,拼命按捺住杂乱的心思,决定耐心等待。
再等等, 看他会不会做出别的不该由盲人做出的事情。
闻人惊阙后续的动作都很小心,充斥着试探、摸索,完美表现出一个关怀妻子的盲眼人可能会有的反应。
这让江颂月陷入彷徨。
是她想多了吗?
她心里忽上忽下的,没能寻到进一步的线索,只能寄希望于闻人惊阙接下来的动作。
在手被放回寝被下之后,江颂月心脏高高提起, 调动全身感官防备着。
温热的触碰落在她耳垂下方。
江颂月心头一酥,差点打起哆嗦。
她想过闻人惊阙可能会偷亲她, 脸颊、嘴唇,各种心理准备她都做好了, 绝对不会有什么慌张的反应。
偏他亲的是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就像是没有目的、落偏了的亲吻。
江颂月本想继续忍耐的, 可闻人惊阙找不到准头似的, 也不挑地方,直往下方拱。
呼吸扑在江颂月脖颈上,她没忍住, 又小小地战栗了下。
闻人惊阙感受到,轻扬了扬嘴角, 搂在江颂月腰上的手一用力,将她从侧卧转为平躺。
白得的便宜, 不占白不占。
他也不睁眼,身子贴近,凭着感觉一点点摸寻, 不急不慢地刺激着江颂月。
江颂月容忍他许多,到被他撬开唇齿时, 没忍住被引起的心火,搭在胸前的手向外一推,抵在了闻人惊阙胸口。
但他入迷了般没有反应,仍在贪婪索取。
江颂月受不住了,睁开眼,猝不及防地与闻人惊阙四目相对。
她吓得差点咬了闻人惊阙的舌头,人家倒是好,没有一点停顿,眼睛直直对着她,甚至因为不满足,空出一只手捧住她的脸。
对着那双漆黑明亮、专注而热烈的眼睛,其中含着的难以言表的激烈情绪,让江颂月如置身火炉。
这是能装得出来的吗?
江颂月怀疑,随后肯定。
能的。
闻人惊阙忍耐力极强,极其擅长伪装!
想到他可能是在假装看不见、假装没发现自己苏醒、是在明目张胆地与自己对视着、若无其事地张狂亲吻,江颂月头皮一麻,牙齿登时闭合,用力咬了下去。
“唔”的一声,闻人惊阙放开了她,擦了下嘴角,口齿不清道:“月萝?”
江颂月心口起伏着,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道,凶狠地瞪着他,但没出声。
这次她心中的怀疑没那么容易消下去,未完全确定前,不会轻易开口,免得再被闻人惊阙以各种看似在理的原由忽悠过去。
而闻人惊阙看着江颂月的神情,不想真的激怒她,适可而止地停下放肆的行为。
舌尖还在渗血,他嘴巴里滋味不好受,觉得就这么作罢,有点不尽兴。
琢磨了下,他喊道:“月萝?”
装模作样喊了一声,闻人惊阙对江颂月的怒目视而不见,抹了抹自己的唇面,低下头去,低声道:“是做了噩梦咬人吗?我还当是醒了。”
然后捧着她面颊的手摩挲到她嘴角,道:“应该是没醒的,否则按月萝的性子,凶不凶我先不说,一定会先把嘴巴擦干净。”
江颂月本来专心瞪他的,被他一说,萌生出一股要擦拭嘴巴的冲动。
“没听见动作。”闻人惊阙做自言自语状,“她若是有动作,我定然能听见。”
江颂月偷摸抬手抹嘴巴的打算,被他毁于无形。
闻人惊阙在恨不得将他射杀了眼神下,满意一笑,躺下去重新拥住江颂月,合眼入睡。
江颂月等了许久,久到她憋着的呼吸已趋于平静,嘴巴上的湿润感已近乎消失,才眨着瞪得酸痛的眼睛,恶狠狠地抹起嘴唇。
之后她使劲掰开腰上的手臂,粗鲁地丢开。
身上寝被因她的大动作掀开一些,凉气侵袭入内,江颂月觉得冷,低头拉寝被时,不经意看见了自己凌乱的寝衣,里面露出一小片水红色软绸,是她的贴身小衣。
她去拢衣裳遮挡小衣时,蓦地记起身上的疤痕,动作一顿,脸色骤然变得阵青阵白。
小衣里面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她曾仗着闻人惊阙看不见,骗他那是手臂,拿着他的手抚摸过。
他有可能是在装瞎。
一道惊雷劈在江颂月灵台上,险些将她震晕了过去。
怀疑的种子数次冒头,均被土壤埋没,这一次,余望山的话与今夜闻人惊阙的行为,恍若一场甘霖,让那颗种子再次发芽,一跃长出半尺高,再也无法轻易被埋没。
江颂月看着陷入睡熟般的闻人惊阙,忆起当时的情景,恨得咬牙切齿。
她握紧拳头,像之前闻人惊阙对她一样,低头凑近,“如若被我发现你是假装的……”
她一字一顿,咬着牙吐出下一句:“……我一定会杀、了、你!”
闻人惊阙:“……”
不至于吧?
.
清晨,房门被人叩响,闻人雨棠的声音倒豆一样响起。
“五哥五嫂!快开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江颂月打了个激灵醒来,感受到寒气,习惯性地往后一缩,没找到熟悉的怀抱。
她心头一惊,“唰”地睁眼,见简陋的床帐内空****的,身边已没了人。
闻人惊阙不在!
他是个盲人!
江颂月惊惧交加,快速掀开帘子,望见外面正摸索着系衣带的闻人惊阙,高提的心骤然落回原处。
“有掀帘子的声音,是月萝醒了吗?”闻人惊阙柔声道,“我早就醒了,见你睡得熟,就先起来更衣了。”
“你吓死我了!”
江颂月没好气地回他一嘴,跟着下榻,简单披了件衣裳,夺过他手中的衣带,飞快地帮他系好,再将外衣递到他手中。
做完这些,一抬头看见闻人惊阙饱满的下唇,昨夜的事浮现到脑海,江颂月嘴角一垂,绷起了脸。
外面闻人雨棠还在叫喊:“五嫂,天都亮了!”
江颂月不再理会闻人惊阙,手脚麻利,赶在闻人惊阙之前穿好衣裳,开门一看,被外面满地的银霜刺得眯起了眼睛。
“五嫂,出事了!”闻人雨棠不用别人发问,噼里啪啦说了起来,“今日我醒的早,出来一瞧,院子外多了许多侍卫,一问才知道,昨晚司徒少靖押送人回京路上遭遇袭击,死了好多人!”
江颂月刚醒来,脑子有点迟钝,“半路遇袭?”
“对!还好咱们没与他一起!”
一个瞎子,两个弱质女流,真遇上歹人,不知道有没有运气活下来。
闻人雨棠抚着心口庆幸,“幸好昨日听了五哥的话……五嫂,你说那是什么人,怎么敢埋伏司徒少靖的?这不是公然与朝廷作对吗?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身后房门“吱呀”轻响,闻人惊阙手持竹杖迈出,道:“反贼。”
闻人雨棠问:“什么反贼?哪里来的反贼?反贼埋伏司徒少靖做什么?他押送的不是只有余望山的尸体和几个地痞瘪三吗?五哥,你怎么知道是反贼的啊?”
她的疑问,闻人惊阙一个都没回答。
江颂月也奇怪,不过当着嘴上没有遮拦的六妹的面,暂时没有询问。
洗漱后,清点人手,一行人返程归京。
因为昨晚司徒少靖才出了事,京中特意多调配了人手来接闻人惊阙,纵然如此,闻人雨棠还是风声鹤唳,一路上紧跟着兄嫂,手都不敢撒开。
闻人雨棠这人,从前讨厌江颂月,说话很不客气。
现在不讨厌江颂月了,嘴上没门,话说个不停。
她跟得太紧,害得江颂月想私下问闻人惊阙是怎么回事,都找不到机会。
闻人雨棠也发愁,怎么都不理她呢?
问正事没人解答,她就问私事,“五嫂,你怎么这么累?昨夜没睡好吗?”
江颂月正好被吵得耳朵疼,干脆趁着路上无事,朝闻人惊阙发难,“没睡好。玉镜,你昨晚是不是动了我手上的纱布?”
闻人惊阙道:“你睡觉翻身弄松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了下。怎么,是包得太粗糙了吗?”
“还行。”江颂月适时质疑,“你看不见,能包得好?”
“能的!”闻人雨棠抢在兄长面前回答,“我五哥厉害着呢,什么都难不倒他。”
“是吗?”
江颂月把手伸出去,“正好早上我还没来得及换药,这会儿无事,你再给我包扎一次。”
闻人惊阙欣然点头,按着昨日的换药流程,又来了一次,同样,拆纱布的动作流利,其余操作试探着,进行得缓慢。
几乎是复刻出来的,让人找不出一丝毛病。
可是与昨夜太一致了,一致到让江颂月起疑。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瞧见闻人惊阙笑着问“可还满意?”,张口就问:“你昨夜只给我包扎了伤口?可有趁我熟睡做了别的?”
闻人雨棠又插话:“大晚上不睡觉,还能做什么啊?”
能做的多了。两人在心里一起这样回答她。
若是私下里,闻人惊阙就如实答了,当着妹妹的面,他不能说偷亲了江颂月,真说了,江颂月也不能饶他。
可他确定昨夜江颂月是醒着的,再撒谎骗她,就是将说谎骗人的把柄递到了江颂月手中。
江颂月在为难他呢。
闻人惊阙向来不吃亏,眼睫一落一抬,有了回复。
“昨晚我给你重新包扎了手背,然后……肚子饿,吃了点儿东西。”
“寺里斋饭清单,昨晚我就没用多少,睡前也觉得饿。”闻人雨棠话多,立刻好奇接上,“不过我房里没有宵夜点心,五哥你们屋里有吗?是什么?好吃吗?”
闻人惊阙回味着轻呷了下嘴巴,道:“我觉得是很美味的。”
“寺里能有美味的吃食?五嫂,你也吃了吗?味道真的好吗?”
闻人雨棠扭头问江颂月,看见她赤红的脸,惊道:“五嫂,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
被揭露的江颂月,瞬间恼羞得无地自容。
脸红就脸红,干嘛要说给闻人惊阙听?
一看闻人惊阙,果不其然,他脸上露出迟疑,“月萝……你昨晚……是醒着的?”
江颂月忍气吞声:“……没有,昨晚做了一整宿噩梦,梦见被狗咬,被恶狼追,兴许是没休息好,有些累。”
闻人惊阙如释重负,笑吟吟道:“巧了,我也做了这样的梦,逗小狗玩,哪知她长了两颗小虎牙,玩迷糊了误将我咬出了血,现在还疼着。”
江颂月差点没绷住!
闻人惊阙当着她的面,说她是小狗!
到底谁是狗?
江颂月含恨咽下这口气,暗暗握紧拳头,决心不管最后证实闻人惊阙是真瞎还是假瞎,都不能轻易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