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惊阙身上的香火味极其清浅, 江颂月能嗅见,是因为她每回拜佛回来,都要立刻清洗干净, 确信身上没有任何气味了,才去见祖母。
在闻人惊阙身上闻见不该有的味道,江颂月心里很是疑惑,眉头皱起,怕自己闻错了,特意走到闻人惊阙面前轻嗅。
闻人惊阙随着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轻嗅了下, 惊觉有异,张口道:“院子里何时养了只小狗?”
伺候他洗手的侍婢没忍住笑了一声。
江颂月好生没脸, 抢了闻人惊阙手中细慢擦着的帕子还给侍婢,让人下去后, 问:“你今日一整天都陪着我祖母?”
“嗯。”闻人惊阙道, “祖母一人孤独, 左右我无事,就过去陪老人家解闷了。”
“没离开祖母半步?”
“那倒不是,中间有分开过。”
江颂月的神情一下子警惕起来, “你去了哪儿?去见了谁?”
“祖母精神不好,午后休憩了许久, 正好我昨夜没睡好……”说到这里,他轻微停顿, 道,“你知道的……”
被江颂月恼怒地拍了一下,他接着道:“我在你屋里睡了会儿, 其余时候,要么去水榭吹吹笛子, 要么在府中走动几步,没去外面。”
这话没错,江老夫人每日午后要小睡约莫半个时辰,这期间府中下人都会尽量减少走动,以免吵到祖母。
说的很有道理,可香火味道没法解释。
江颂月仍有怀疑,又问:“没见外人?”
闻人惊阙道:“回程时遇见了小侯爷,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这眼疾有法子治愈的事,过来与我确认的。”
江颂月身子前倾,凑到闻人惊阙面前又嗅了一下。
闻人惊阙眼睫动了动,掩唇低咳两声,道:“小侯爷生性活泼,不知又看上什么新奇玩意,弄了一身的古怪味道,熏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陶宿锦那性子,做什么都不稀奇。
江颂月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拍拍闻人惊阙的衣袖,催他先去沐浴。
闻人惊阙悄然扫过她消下疑虑的双目,为了彻底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对了,被小侯爷知晓我双目有望复明的事,又要传得满城皆知。为了礼数,我想不论眼睛是否有好转,都在年前去趟菩提庙答谢,月萝,你可要与我同去?”
骤然听说要去菩提庙,江颂月怔了一下。
毕竟闻人惊阙的眼睛就是从菩提庙回来的路上出的事。
就迟疑了这么会儿没出声,闻人惊阙已道:“不去?无妨,我猜着了。颂月不想我眼睛康复,当然不愿意与我同去。”
两句话的时间,江颂月被从亲昵的小名喊到大名。
她猜着闻人惊阙待会儿又要给她换称谓,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果然,就听闻人惊阙道:“我当县主是多心软的人,原来为了点儿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抛弃瞎了眼的夫君不管不顾。还说会对我好……罢了,是我识人不清,偏信了县主的甜言蜜语。”
江颂月瞧着芝兰玉树的人说出这样哀怨的话,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道:“跟个闺中怨妇一样,不怕让别人听见了。”
“那你陪我去吗?”
江颂月道:“我才不陪你去,我是有正事要去菩提庙。”
江颂月想尽早抓获余望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与闻人惊阙商量后,次日,两人一起去了趟大理寺。
这回司徒少靖是在的。
“目的太明显,他不会上当。”
被活捉的夜鸦山匪有一半都经由司徒少靖审讯过,他对余望山的了解远比江颂月多,毫不留情面地驳回了江颂月的提议。
江颂月还想再劝,司徒少靖的脸色严峻起来,“县主若是没事,就将余望山的案卷再翻看一遍。”
他在暗指江颂月不了解余望山,只会出糟主意浪费大理寺的精力。
江颂月听说过这位右少卿不近人情的传言,被当面这样说,心中有些羞惭。
她何尝不知这计策太过浅显,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了。
余望山就是很警惕、很狡猾的一个人,踪迹成谜,极难抓捕。大理寺和刑部这么多人都没能想到把人抓捕的计谋,她一个姑娘,能鼓起勇气以自己做饵引人上钩,已经很有勇气了。
奈何司徒少靖油盐不进。
闻人惊阙在这时插话:“若是余望山也这么想呢?”
司徒少靖看了他一眼,略一思量,道:“我等已经用武夷将军为饵试过了。”
是武夷将军率人清剿的夜鸦山,参照被余望山屠尽全家的都尉的例子,六个月前,武夷将军也曾带着妻儿轻车简装回乡探亲,数百将士暗中跟随,来回耗了两个月时间,余望山并未现身。
之后连续数月,为了引余望山现身,武夷将军数次独行外出,均未能成功。
若非缘宝阁那场没烧起的火,和小侯爷身边出现过的侍卫,的确有着余望山的影子,司徒少靖不会将时间耗费在江颂月身上。
但这计划太粗浅,被司徒少靖果断否决。
他对江颂月很是不耐,面对闻人惊阙,能考虑他的话,但语气更差,“闻人五,你若说将背叛余望山的二、三当家,及一众匪徒的尸骨挖出来做诱饵,用来引出余望山,我还能信上几分。”
闻人惊阙笑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司徒,要赌吗?”
“赌?”司徒少靖皱起眉,“赌什么?”
“赌县主的法子能不能引出余望山。”
两人共事许久,一见闻人惊阙这种反应,司徒少靖顿时肃正起来。
看了看江颂月,重新琢磨后,他道:“可。若我输了,我为今日狂妄,亲自登门与县主谢罪。”
闻人惊阙道:“若我输了,你尽管提出任意要求。”
不待江颂月说些什么,两人已将事情说定。
离开时,江颂月搀着闻人惊阙,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用叛徒的尸骨引余望山上钩的法子更可行。这回你怕是要输给他了。”
江颂月看过夜鸦山的案卷,记得夜鸦山内部曾经出现过分歧,几个首领反目,自相残杀,导致山寨伤亡过半。
这场动乱以叛贼身亡为结局,但夜鸦山被这一记重创伤了根本,后来人心涣散,再难凝聚。
若非如此,想将其一举歼灭,并非易事。
闻人惊阙道:“死人哪能比得过活人?实在不行,咱们就编造谎言,说夜鸦山二当家还活着,带领一众匪徒隐姓埋名,就藏在菩提庙中,不信不能把余望山引过去。”
“你怎么不说我就是二当家呢。”江颂月觉得他在胡说。
相处越久,她越觉得闻人惊阙这张嘴不可靠,总说些没影的事情气人。
闻人惊阙道:“那不如说我是,我比你更像。”
江颂月没忍住笑,“谁会信啊!你是把余望山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两人边走边说,临离开,听见了几句闲话,说楚大夫的案子以抄家为结束,但最后的收尾出了些意外。
这事曾经是闻人惊阙安排人处理的,他特意驻足问了个清楚。
江颂月旁听,很是惊诧,“抄家得来的珍宝流传到街市中了?这怎么可能?”
历代以来,朝廷命官被抄家后,所有家财都是充入国库的,流传到外面,除非是有人暗地里动了手脚。
能在这里面动手脚,必是负责的官员。
闻人惊阙道:“这就不好说了,且等着看吧。”
这不是江颂月能参与的,她心里还有别的事,很快收了心思,一心琢磨去菩提庙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