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凌冽之中,天边的日头落得格外勤快。
决战始于晌午,没过三个时辰,天色便已暗淡下来。
白氏兄弟显然没料到战事会拖如此之久,由于准备不足,校场的四周只点起了稀稀落落的几十支火把,远不能满足交战双方的照明。也让对夜战同样毫无准备的苗算士卒越加人心惶惶……。
虽然又下起了皑皑白雪。
尽管巢车上的施敬德和尉迟凌也已冻得有些哆嗦;
但此时的狼司徒却依旧稳如泰山,神态自若。
“敌人点火把了。”尉迟凌站在巢车车厢,不停地来回踱步,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苗算的军阵。
“掌灯!”施敬德见司徒腾打了个手势,便立即会意,令手下在巢车上挂起了三盏红灯。
黑暗中,只见司徒腾的阵地仍是一片寂静,一根根三尺长的竹竿被士卒从战车里悄悄的拿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拼接的响动……。
没过多久,阵地上有人点起一个小小的火折,向司徒腾他们的方向晃了三晃。
与此同时,那十五名骑士悄然跃下了战马,又从身旁的战车里拿出十五个插满铁钉的草人。随即,他们撤去了挡在身前的屏风,然后拿出一团东西分别绑在了每匹战马的尾部……
“鸣金!”
司徒腾脸上泛起了一片炽热的潮红。
鸣金在军中普遍用于撤退,但为了迷惑敌人,他狼司徒便要反其道而为之!
此时鸣金,自然是要进攻!
而要用区区四十八人攻破敌人的百人坚阵,就需要一些非凡的手段!
黑暗中,静默的苗算新兵似被这阵莫名其妙的鸣金声搞得有些**不安,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因为这些步卒知道,以多打少的他们优势明显,靠着手里的长枪硬弩足以将敌人击败。
但他们很快便发觉前方的响动有些不对!
就在狐疑之际,敌人的阵地两翼猛地亮起了火光!
随即传来一声声凄厉的马嘶,紧接着十五匹铁甲战马风驰电掣般朝着他们的两侧冲了过来!
虽然重弩手及时射出了弩箭,但由于光线太过昏暗,弩手又都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仓促间,弩箭尽皆失去了准头。直到那些“重骑兵”冲到近前,这才发觉敌人的马尾都被烧着,而敌方的骑士竟皆七歪八扭的挂在马上,形态甚是诡异!
“射死他们!”
“都给我看着点儿,侧翼侧翼,小心敌人的冲击!”
那些小队长们看来还有些见识,他们深怕敌人的重骑兵从侧翼突入,连忙招呼着重弩手和长枪手分出一半来护卫两侧阵地……。
就在这时,敌人的战马猝然炸裂开来!
鲜血,铁钉、铁片尽皆飞击而至!
那些新兵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顿时被炸得心胆俱裂,援守两翼的他们顷刻间倒下了一片……,其余人等除了尖叫,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死守正面的士卒们也惊恐的发现,敌方的战车已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逼近,不但竖着足以抵挡利箭的盾牌,而且在车头处还摆放着一排长约三丈的竹枪!
此时,那根根尖利的枪尖正裹挟着无尽的杀意,要将他们的车阵撞得粉碎!
“放箭,放箭!”远处传来苗算军惊恐的嚎叫!
但黑暗里,那些弩手们哪里看得清敌人的确切方位?
反而是因为身旁都点着火把照明,敌人十几只利箭袭来,己方倒有几人立时见了阎王……。
***
“敌人果然没算到咱们会与之夜战。”看着自家操练的士卒即将冲破敌阵,施敬德那张阴沉的脸孔上也不经泛起了笑意。
“哈哈,原本我还担心咱们的这些新兵会看不清敌人的军阵,但苗算那老小子让士卒用火炬照明,如此一来,岂不成了活靶子了?”尉迟凌欣喜万分的看着己方的竹枪已然顶翻了苗算军的战车,不由笑道:“原本我以为将军让人砍竹子只是为了挂那些士卒的人头,想不到今日还有这般用处。”
“我与苗算打的这个赌约,明面上是比试选练士卒的本领,实则却是较量各自的战法谋略。兵家有云:胜而后战。想当年孙武便靠着这个信条,让吴王阖闾成为了春秋的霸主之一。以苗算的为人,定然也是这个路数。”眼看自己的奸计得逞,狼司徒不禁自快得意:“也正因如此,我司徒腾便只能反其道而为之,才能让那苗算自食其果!”
“将军的意思……”尉迟凌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胜而后战,需要的是强大的底气。积蓄实力,操练兵马,鼓舞士气;而后等待敌人犯错,等待时机出现。怎奈何,时不我待,但凡人生之事,十有八九皆不尽如人意,哪里有那么多必胜的机会让咱们算定了再打?若是敌人不犯错,我军又如何能胜?”狼司徒龇牙笑道:“依我之见,与其聚集实力,等待时机,倒不如运用兵法诡道,对敌人施以多方以误之计。”
“多方以误?”尉迟凌一怔。
“正是。所谓‘多方以误’,便是想尽各种办法引导敌人误判,想方设法引诱对方失误。能而示之不能,也可以无中生有混淆视听;一旦敌人犯下错误,势必露出破绽,待到那时,要想获胜便显得轻而易举。”司徒腾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缓缓说道:“苗算没有看出我杀人立威的真正目的。发现咱们砍下竹子,还以为是悬挂人头之用。却没料到,咱会借用竹枪之阵破他的车阵,这是他的第一误。”
此时,狼司徒手下的战车已与敌方军阵搅在了一块儿,由于战车上的竹枪足有三丈多长,上面还多有横七竖八的枝节阻挡敌人的反击,借着战车的冲势,不但撞翻了苗算阵地前头的武刚车,而且还肆意的往敌军军阵深处猛扎而入!
苗算的这些兵马纵然人多,也架不住那竹枪的猛刺,原本密集的队形瞬间便被冲散了开来……。
“放箭放箭。”由于天色昏暗,看不清旗语,苗算军一旦受挫,便陷入了各自为战之中,人数优势也变得**然无存。幸好这时还有几名机警的小队长能挺身而出,他们见敌兵已然从战车的盾牌后头冲了出来,连忙招呼着三十名重弩手向对方射击。但是没等第一轮弩箭射完,一排排铁砂便席卷着热浪劈头盖脸般向他们打来。
“是火铳!”
“我的妈呀,我的眼珠子……我看不见了!”
“哎呦,乖乖!我的脸……”
“救命啊,妈呀,救命……”
狼司徒手下那些突击勇士的火铳并没有射出利能破甲的神机箭来,但火铳里那浸泡过毒药的铁砂在近距离可以“照顾”一片,却比任何火器都要让人胆寒!
遭遇如此突袭之后,苗算这原本就缺乏应变之能的新兵队伍,一旦被人冲散,便再也无法组织反击,所有人都如同没头苍蝇般乱跑起来:
长枪手和弩手失去了盾牌手的掩护,立时便会被敌人砍翻在地!
盾牌手没有长枪手和弩手的协同,不多时,也被敌人的火铳和长矛杀得丢盔弃甲,没有了还手之力……。
若是这些战死者的灵魂能飞升上天,他们就会无奈的看到,现下自己的阵地就如同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正吐出一朵朵最为浓艳的“红花”!
看着一个个同袍殒命沙场,地上的鲜血变得越加浓稠,那花向外撕裂着、怒放着、夺人心魄……。
但听得“哎哟”一声。
队伍里最后一名队长被人一枪扎透,
战局已
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