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校场空空****,五层高的观礼台上,一群铁甲卫士簇拥着三人,一副枕戈待旦的样子。
“听王宝说,昨夜有人要造咱们兄弟的反?”白奇倚着栏杆,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目光似已凝结,虽然此时的司徒腾就在身后,他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不错。”司徒腾不卑不亢的应了一句。
“听说那些人造反之前,马将军曾请他们吃过一顿饭?”白圭在一旁搭腔道。
“不错。”司徒腾语音变得更冷。
“若不是后来王宝揪出了幕后的黑手高尧,我们还以为马将军与此事有关呢……”白奇霍然转身,一双锐利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司徒腾,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狐疑之意已溢于言表。
“若不是你们白家兄弟揪出了幕后黑手,我还以为飞羽赌坊这是要杀鸡儆猴呢?”狼司徒冷哼一声,淡淡道。
“可是高尧打死也不认这谋反之事。”白奇步步紧逼道。
“听说在他屋子里找到了通往紫渊阁的手绘地图。”司徒腾目光回视白奇。
“可是只有这么一件物证,却无其他谋反者的口供……”白奇叹了口气,显得很是踌躇。
“哈哈。”狼司徒忽然仰天长笑道:“若不是高尧见财起意,觊觎此地的金库,那便是你们白家兄弟要与我们锦衣卫为敌!昨夜之事,造反者是你们的人,平叛者也有你们的人,怎么着?两位大人这是对锦衣卫有所不满,还是要给兄弟来个下马威?”
狼司徒早已算定白氏兄弟会起疑心,打定主意要反客为主。这才显得自己无愧于心。果然经他这么一说,白氏兄弟相顾无语了半响,同时默契的干笑起来。
“呵呵呵,老兄不必生气,咱们兄弟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方才只是与你打个趣儿,可莫要放在心上。”白圭见兄长向他使了个眼色,立时便岔开了话题:“今日风清气爽,正是检阅士卒的时候,兄弟麾下有壮士数千,待会儿将在此地练兵。马兄精于战阵,不妨替咱们参谋参谋。”
“好说好说。”司徒腾心知这是新的试探,只是淡淡一笑,任由着他们派人忙活。他通晓兵法,深知天下找不出一支没有瑕疵的部队。照先前王宝所说,这白家三兄弟,除了老大经过战阵之外,其余两人虽然狡诈多疑,但对练兵之道却是所知寥寥,平日里操练部队都是模仿着别家卫所的法子照葫芦画瓢,除了那守卫紫渊阁的陇右亲兵和几十名陌刀武士,其余兵卒的战力也仅能对付那些江湖草莽,与关外的野战之兵有着天壤之别。司徒腾决心看一出好戏,顺便再帮他们提点一二,好让这两个自视甚高的兄弟心服口服……。
三通鼓后,一队队士卒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进入了校场。白圭命掌旗官挥动令旗,随即校场上喊杀声大作,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一一展开……。
看着台下那上千兵马的弓弩齐射、步兵刺杀。听着那煞有介事的喊叫声和冲杀声响成一片,司徒腾却差点笑出声来。
“马兄弟觉得怎样?”一旁陪坐的白奇心思缜密,最是能够察言观色,他见司徒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故作随意的问道。
“好。”司徒腾笑着翘起了大拇哥。
“真好?”白奇狐疑的看着司徒腾,不由问道。
“若是应付上差的检阅,这种练兵之法也可算是上上之选了。”司徒腾不阴不阳的笑着。
“哦,马兄弟此言却让白某人不懂了。”白奇眼波一转:“什么叫做应付上差的上上之选?难道说我的这支兵马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白二爷言重了。”司徒腾慢条斯理道:“以您这支兵马的战力要想保卫一方平安那是绰绰有余的。但若要……”
“若要什么?”一旁指挥军演的白圭见有人竟敢埋汰自己的士卒,不禁恼怒起来。这时也顾不得检阅,转身便要发作。
“嘿嘿,两位若要带着这支兵马与鞑子野战争雄……,嘿嘿,就难免折戟沉沙,全军覆没喽。”司徒腾装出一副难掩的失望神情,不住的摇头叹息。
“我的兵马如何差强人意?还请马百户不吝赐教。”白奇见司徒腾神色泰然,倒也不敢小觑对方,他请狼司徒与之并肩而立,态度倒是十分恳切。
“自古将官练兵多用虚套,并非故意欺心误国,只是前来检阅的大臣多半是些半吊子的文官。有道是隔行如隔山,那些科举出身的进士们虽只会纸上谈兵,却又手握武将们升迁贬谪的生杀大权;无奈何,大伙儿只能用一些耍把式的玩意儿糊弄他们。此等事情自古如此,本朝军旅当然也不能免俗。”狼司徒见卖弄本事的时候到了,怎肯错过,随即收起了刚才那番讥笑的神情,正色道:“往日里但凡场操,大部分卫戍都会习成虚套,号令金鼓,走阵下营,看上去都是一般的家教,只不过一个更比一个花哨。若真到了临战对敌,却又是全然不同,平日里所练习的器技武打,使跳之术,都是些周旋左右,满片花草的套路,华而不实,只能显技逞巧,无半分实战用处。如至临阵,全然不对,却要真正搏击,近肉分枪,如何得胜?这些都是我等将官练兵的大病,但应付上差却又每每有效。于是乎,便约定俗成的代代相传下来,到如今已然成了练兵的不二法门。即使是白二爷的部队也难免深受其害。”
“马老弟高见。”白奇皱了皱眉头,眼里带过了一丝阴郁:“白某人愿闻其详。”
“白二爷请看这队活宝。”司徒腾指了指正从东边缓缓驶来的一队骑兵笑道:“这为首一骑的马背上面竟挂着六名骑士,招首弄姿,身下的这匹高头大马都快被他们压死了,还在手舞铁鞭大刀,做孔雀开屏之状,这是炫耀骑术高超呢?还是准备被人当活靶子射呢?您再看看他们身后的那些骑士,马背上叠罗汉的有之,翻跟头的有之,哎呦,瞧见没?这位爷还要在马背上用脚射箭呢?”
“用脚都能开弓,便可推之其手上的箭法更是了得!”白圭本来觉得骑士们的这种招摇过市很对自己的胃口。现下被司徒腾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些人过于卖弄。但他最好面子,无论如何也要强词夺理一番。
“是吗?烦请白三爷让他好好地用手射一箭给咱瞧瞧。”狼司徒觉得好戏正要开场。
“要他射向何处?”白圭问道。
“此处离我们的观礼台不到五十步,您就让他朝我身上招呼。”狼司徒龇着牙,自信的笑着。此时,一个恶毒的想法犹如一盘刚出炉的佳肴,正要热气腾腾的摆上桌面,让司徒腾馋涎欲滴,恨不能立时吃到。
“马老弟这是作甚?”白氏兄弟听司徒腾这么一说,不由都是一惊,那白奇最是道貌岸然,连忙劝道:“这个用脚射箭的骑手名叫苏达灵,是白某人从朵颜三卫那里请来的蒙古勇士,骑术箭术都是卫中翘楚。马老弟不可托大。”
“蒙古人骑射以能因地制宜而闻名于世,打小学的都是些实战的本领,原不该让人小觑,只可惜这位苏达灵为玩脚上开弓的无聊把戏,已然许久没练正经的箭术。若是现在让他射我一箭,必然不中。两位要是不信,尽管让他试试。”司徒腾眼光犀利,他早看出苏达灵这脚上开弓的本事是刚刚练熟的杂技,一个人精力有限,练了这耍宝的功夫,便无力再练其他的本领,但弓箭之道贵在持之以恒。有道是一日不练自己知晓,两日不练行家明了,三日不练便会心下发虚,十成功力去了三成。依照司徒腾的判断,这苏达灵学这无用的功夫起码花了半年的光阴,以此理则推算,此人至少也有好几个月没有练正规的射术。以至于手指上的老茧都已退去。因此才敢以身犯险,一显自己的能耐。
“既然马老哥这么说,我们兄弟也不好坏了您的兴致。”白圭见司徒腾如此豪迈,心下倒是有几分佩服,随即命人取来重甲,要为其披上,却被司徒腾婉言拒绝。白家兄弟见他把握十足,便也不再勉强。
在白圭的示意下,狼司徒独自一人站在观礼台的栏杆之处,让那苏达灵用硬弓朝自己连射三箭,果然无一命中。
“马老兄好胆识!”白圭见狼司徒连受三箭,神色不变,很是心仪。
“马老弟好见识!”白奇见司徒腾言出必中,不禁对其越加欣赏起来。
“标下还有更好的箭术,不知两位可愿一观?”狼司徒知道白家兄弟请他前来阅兵,便是有意要将军队让自己操练。现在正是立威的时机,又岂能错过?他也不等白奇同意,便从一名身后的甲士手里夺过了一张大弓和一支羽箭。折去箭头,拉开弓弦,只听嗖的一声,羽箭正中那苏达灵的胸口?虽然羽箭没有箭镞,对方身上还有盔甲保护,但这箭的劲道依旧犀利无比,硬是将其射下了马来。
此时,苏达灵身下的坐骑也受了惊吓,竟撒开四蹄,不管不顾的疾奔起来,撞上了前面几个“孔雀开屏”的骑士,随后将那几个叠罗汉的家伙也一并撞跌了下来!
一时间战马纷纷受惊,四散奔逃,撞开了旁边的步兵阵营,整个校场顷刻间便乱成了一团。任由各队队长喝令阻止,也是收拾不住。
此时,白圭已然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
一贯镇静的白奇也有些失措起来。
只有这狼司徒神色依然若定,一边劝众人莫要担忧,一边张弓搭箭,激射连连,射倒了那几匹撒泼的惊马之后,混乱的局势才逐渐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