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处理好了陆伯雷的伤口,回到自己的屋里;面对着满桌的狼藉,司徒腾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焦虑,只觉飞羽镇的这趟浑水远比自己预计的要深许多。

等三名亲兵收拾了碗筷,退出了屋子。司徒腾便和衣躺在了**,原想养精蓄锐,待明日见了白氏兄弟之后再做道理。但睡了多时,却总觉得思绪不宁,无法入眠……。

梆……梆……梆……。

屋外传来更鼓的响声。

不知不觉,已在**躺了足有两个时辰。

梆,嘎……嘎……。

“更鼓为何再次响起?”

咯……咯吱……吱……

“这……这声音怎么有点……,不对!这不是更鼓的响声!”

吱嘎……

“啊哈,这是撬门的动静!”

司徒腾倏地从被窝里窜了出来。隔着门缝向外张望,却见一个黑影正在陆伯雷的门口伫立,似已撬开了房门!依稀间,黑影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柄匕首!

“看这架势,多半是有人想要杀人害命了。”司徒腾暗中盘算着此人的目的:“酒席之上,就属这陆伯雷最为憨直,与众人的关系也甚是融洽;照道理说,应该不易与人结怨才是。此地四周屋顶都有士卒守卫,这个黑影虽然身手矫健,动静很小,但要想躲过屋顶上的那十几双眼睛,却也是千难万难。莫非此人便是这里的守卫头子?……”

司徒腾悄悄打开了窗户,向屋顶张望,果见原本在上面巡逻的士卒已然全部消失。他还在琢磨这黑影的动机,但那人影却已隐没在了房门之内。狼司徒断定此人来头不小,决意先看看清楚再做道理。当然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及时出面制止,那陆伯雷的小命恐怕也只在旦夕之间。但如今自己是深入险地,在没弄清事由之前他还真不敢贸然相救。

不过现下既然屋顶上已没有了守卫,司徒腾也不愿错过这暗夜里的好戏,但见他那魁梧的身躯如狸猫般从自家窗户里窜出,只是就地滚了两滚,耳朵已然贴到了对面屋子的窗沿。紧接着陆伯雷那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什么?那……那白圭真……真是这样说的?”

“是。”暗室内另一个冷峻而又低沉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他……他们兄弟,当……当真……真要取我性命?”此刻,屋子里点起了烛火,但光亮甚是微弱,似是被人有意遮挡。

“对。”

“为……为什么?”

“因为老兄已是个废人了。”

“什么?”

“赵郎中说你这脚伤实在太重,即便治好也是个瘸子,你说你不是个废人又是什么?”

“即便我……我成了废人,赶我下山便是,不……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吧?”

“老兄在山上两年有余,所作所为,所见所闻,每一样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那白家兄弟怎会让你活着离开呢?。”

“王宝!你我可是拜过把子的弟兄,你可不能昧了良心!”

“幸亏那白氏兄弟不知道我等偷偷拜了把子,成了结义兄弟,要不然派别人来此,你的人头早已不保。”

“王……王兄弟的意……意思是……”

“白家兄弟生性凉薄,我服侍三人多年,也不知见过多少无辜葬送在其手里。此番他们派我来杀你,他日为了保密,也说不得会杀我灭口。”那个被称作王宝的人说到这里,原本冷峻的声音也不由有些颤抖起来:“正因如此,我想联合这里的众家弟兄,暗中聚集力量,伺机除了这白家兄弟。至于此地的金银细软,自当由大伙儿瓜分干净,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此话当真?”听那姓王的这么一说,原本惊恐万分的陆伯雷终于止住了结巴:“若是如此,兄弟我便立马去叫杨易和向顶天来一同商量。”

“好,我已经支开了此地守卫,咱们这就去叫醒杨向二人。”王宝的声音此时已变得有些热切起来。

狼司徒听陆王两人这么一说,心中立马便有了主意。他猛然推门而入,一边反手关上房门,一边沉声笑道:“两位的盘算虽好,只可惜有些不切实际。”

陆王二人见狼司徒贸然闯入,不禁吓了一跳,王宝刚要有所动作,却见对方的一把短刀倏然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马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陆伯雷见大势不妙,不禁倏然变色。

“马大哥?他是何人?”那王宝不认识狼司徒,见对方犹如从天而降般,轻易制住了自己,也不禁有些诧异起来。

“这是咱们这里新来的马如风马将军。”陆伯雷连忙说道。

“两位当真是要反水吗?”狼司徒目光锐利如刀。

“当年与我一同投入白家的伙伴一共有三十五人,到如今过了八年,却只剩下我一人幸存。单凭这点,我便有一百个理由离开这里。”王宝瞳孔缩了又缩,似在回忆往日那惨痛的经历。

“阁下的那些同伴都被害了?”司徒腾目光闪了一闪。

“都消失了。就如同白圭今日吩咐我干的事一样,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支开守卫,偷偷潜入陆伯雷的屋子,将人一刀捅死之后带出大院,交予某个管事,这个人便从此消失不见了。第二天大伙儿问将起来,也自说是逃走了一个武师,白家的人再装模作样的宵禁几日,便将这事儿瞒了过去;从此之后再无下文。”王宝的语气里充满了兔死狗烹的哀怨。

“妈的,那白家兄弟如此歹毒,根本就不是人养的。替他们做事,岂不枉费了我等一身本事?”陆伯雷倒也见机得快,他见司徒腾抵住王宝的刀尖有些松动,连忙蛊惑道:“我看马大哥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怎能为那宵小做事?依兄弟的意思,不如一同入伙,咱们联合起院子里的所有弟兄,找个机会将这飞羽赌坊一锅端了,抢来的金银大伙儿均分,岂不更妙?”

“哈哈,你们想得倒美,我看这山上少说也有几百号护卫,就凭咱们院子里的这十来个武将如何成事?”狼司徒虽然冷笑,但他的眼眸却一直注视着那个叫王宝的年轻汉子。果然那王宝接下了话茬:“马将军放心,想必您刚才在外面已然听到咱们的谈话,在下客居此地多年,大小也算是个头目,手上现有五十多名信得过的死士可以差遣。如若我等今晚能够杀入白氏兄弟的居所,拿住了他们,便能控制整个飞羽山庄,乃至于调动驻扎在此地的所有军队。”

“那白家兄弟能在全国各地开设赌坊,岂是那池中之物?就凭你们这几十个匹夫如何能保万全?”狼司徒听王宝说还有五十名同伙,心下一宽,但仍摆出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依我看,王兄弟联合众人反叛,必定还有别的隐衷。”

自从王宝看司徒腾的第一眼起,便被其魁伟的相貌和敏捷地身手所折服,一贯自命不凡的他忽觉心气弱了三分;现今被对方一语道破,为使司徒腾和陆伯雷两人放心入伙,也只能如实相告:“白家老大本是虎啸山林的绿林强盗,趁着靖难之变,投奔了赵王麾下做了个常随。自从朱棣夺得天下,但凡与赵王沾亲带故,有些功劳的都被封了官爵,唯有这白家老大至仕回家,继续在江湖中厮混。不过没几年,他那粗通文墨的二弟白奇竟考中了进士,做起了此地的县太爷;次年,他的三弟白圭也混入了军队,当了此地的守备。三年前,白老大终于也从老家搬到了这里,开起了赌坊,不知不觉已然将生意开到了各地,成了天下最大的赌坊老板。两位可知他用了什么手段?”

“妈的,这还用问?既然白老大曾是赵王的手下,自是得到了王爷的提携!”陆伯雷道。

“何止是提携。说白了吧,这飞羽赌坊本是赵王的私家产业,不交税,不纳粮,可以用赌坊来搜罗亿万财富,能够拿金钱来笼络天下的能人异士,更能仗着手握地方军政大权来窝藏亡命之徒。近些日子,他们欲更进一步,干脆在这天凉山上私建起了兵器作坊,欲整编一支战力可与京城三大营媲美的骁勇之师。”王宝沉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当今天子雄才伟略,虽有些偏爱两个小儿子,但怎肯将皇位拱手相让?若是我等跟着赵王起兵,不出个把月,必定全军覆没!各位想想,反叛朝廷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只怕到了那时,即便兄弟们能在战场上逃得性命,但这天下虽大,也再无立锥之地了。”

“难怪你急于反叛,原来是怕殃及池鱼。”狼司徒听王宝这么一说,不由惕然心惊。他原以为这飞羽镇的后台必定是个朝中大员,但万没料到会牵连到皇室子孙。本想拿王陆两人的脑袋来换得白家兄弟的重用,但无奈自己也是冒名顶替,即便借此投靠了赵王,早晚也会露陷。倒不如趁着王陆二人反水的机会,一举**平此地,捞些外快倒也不错。一旦手上有了真金白银,也就不必替那黄总兵去找什么宝贝侄子了,直接跑回京城,通通关节,不愁没有官做。心念到此,狼司徒缓缓收起了刀子:“不瞒两位兄弟,锦衣卫早已查明了这里的异动,我今番来此,是奉指挥使之命假意与白家兄弟暗通款曲,伺机挫败赵王的阴谋。”

“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真和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陆伯雷见狼司徒收起了凶器,心下一宽,不禁笑出声来,但觉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放声大笑甚是不妥,连忙又压低了声音。

“哦,原来马将军是锦衣卫,这可失敬了。”王宝可没陆伯雷那么好骗,他只是向狼司徒拱了拱手,随即一脸狐疑的问道:“不知指挥使大人让您如何挫败赵王的图谋呢?您是想在此找到证据,再去朝廷告发,还是……”

“当今天子最是护短,想当年他的二儿子汉王、三儿子赵王横行不法,甚至闹出杀官的血案,但人头落地的却是当时未能阻止他们行凶的长史和一班随行官员。是故咱这次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能明着揭发赵王的阴谋,而是要伺机毁掉这个日进斗金的赌坊。如此一来便是替皇上分忧,为朝廷除害了。”狼司徒的眼睛闪着精光,他知道眼前的这两个小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强援:“你想啊,赵王没有了财帛进项,谋反之事也自然胎死腹中。同时,我等非但不会受到赵王的连累,还能借机干掉白氏兄弟,夺得财宝无数,如此好事当真千载难逢,机不可失啊。我看两位也是不世出的英雄,若能真心讨贼,我马如风自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果然,经司徒腾这么一说,陆伯雷面露喜色,那王宝虽有些信不过他,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只能跟着陆伯雷出去,叫上了满院子的同袍,在陆伯雷的屋子里密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