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的玄机原来就在这座位之上!”身后的看客们显然也瞧出了端倪。不少人开始鼓噪起来:“这根连接地面和凳子的铜柱肯定有鬼!”
“该不是有人在凳子上下了什么蛊毒,这才能够神不知鬼不晓的暗算咱们?”
“不是说用魔音比输赢吗?退钱!退钱!这个赌局名不符实,太不公平!”
眼见众人各个义愤填膺,局面有些失控,那些看场的管事也不禁脸上变色。就在这时,屏风后飘然走出一个头戴名角冠,身穿皂色褙子,手持一只墨绿陶埙的美貌佳人。
“客官们真会说笑,天下哪有什么蛊毒?那种江湖人糊弄小儿的传说,岂可当真?”那女子眼波流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说话声音轻柔的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而其言辞之间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顿时将那些鼓噪之声压了下去。
“那这根暗藏在凳子里头的铜柱又怎么解释?”原先那个紫面大汉显已恢复了气力,在一旁冷笑道:“姑娘别告诉咱们,此地的凳子都是这样固定的。”
“赌坊开局,广引天下豪客,凭的是公平二字,这魔音局自然比的是魔音是否能够胜过赌客的定力,与那铜柱又有何干?如若各位不信,奴家可以当场验证。”那佳人笑道。
“怎么个验证法?”司徒远原以为已然揭穿赌坊的猫腻,不想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心下甚是不悦。
“奴家自付技艺远胜师妹妙音,请容我吹奏一曲如何?”那佳人不等众人回应,忽将陶埙放到了嘴边,弹指间,一串空灵的响音幽然的传来,埙声妖异而又灵动。也就是短短十几个音符,便让人忽而欢喜忽而惆怅,大有欲罢不能之感。整个喧闹的屋子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未听过?”紫面大汉咽了一口唾沫,一把推开了两个搀扶自己的伴当。
“此曲名叫‘清魂’。”佳人放下陶埙,淡然一笑:“是这世间能被凡人听到的四首仙曲之一。”
“哦,另三曲又叫什么?”听得清魂二字,司徒远的心下不由一紧,似是依稀想起了什么不祥之事,不禁问道:“是否名为‘清商’、‘淸徵’和‘清角’?”
“看来这里还真有行家。不错,另三曲正是‘清商’、‘淸徵’和‘清角’。”佳人见司徒远肚子里还有些货色,便开始侃侃而谈起来:“相传从前有个卫灵公,在去晋国的路上,于濮水边依稀听见有人弹奏了一支新的乐曲,立时便爱上了它,他让乐师师涓帮忙摹拟了出来,在与晋平公的酒宴之上,让师涓将此曲弹奏出来。当时师涓身旁坐着的是晋国乐师师旷,没等乐曲弹完,师旷便按住琴弦阻止师涓,并说此曲名为‘清商’,是亡国之音,不可把它弹完。晋平公问之何故,师旷说这是商纣王的乐师师延所编之曲,实属靡靡之音,商朝也因此而亡。晋平公听罢却是不以为然,强逼师涓弹完了这首曲子。晋平公又问师旷‘清商’是否是这世间最为悲凉的曲子,师旷说还不及‘淸徵’悲凉。晋平公又要听‘清徵’,师旷说古代听‘清徵’乐调的都是有道之君,晋平公德行浅薄,断不可听此乐调。晋平公再次强求,师旷不得已,就将‘清徵’也弹了一遍,只是一遍,便有十六只黑色的仙鹤从南方飞来,聚集在游廊门上的屋脊上,弹到第二遍时,这些仙鹤便排列成行;第三遍时,这些仙鹤便伸长了脖子鸣叫,张开了翅膀跳舞,它们的叫声合乎悦耳动听的宫商二调的乐声,当真晌彻了云霄。晋平公见之大喜,又问师旷天下乐调之中可有比‘清徵’更为悲凉的乐曲。师旷说‘清徵’还不及‘清角’悲凉。晋平公便又要听‘清角’。师旷劝说平公不可,他说从前黄帝在泰山的顶上会合鬼神,用六条蛟龙驾着象牙装饰的车,木神毕方护在车辖的两旁,蚩尤在前开路,风神和雨神清扫街道,虎狼在前面,鬼神在后面,膪蛇趴在地下,凤凰在上面飞翔,只因结合了众多鬼神,因而成就了‘清角’的乐调。师旷以为晋平公德行浅薄,若听了此曲,难免遭殃。但晋平公固执己见,仍逼师旷为他弹奏。‘清角’之音只弹了一遍,便有黑云从西北方升起;弹到第二遍,狂风刮来,大雨随着狂风而下,吹裂了帐慕,打破了碗具,摔毁了廊屋上的瓦片。在坐的人都四散逃跑……。不久晋国大旱,一连三年田地都不长寸草。平公的身子也因而瘫痪。”
“既然‘清商’、‘淸徵’和‘清角’如此厉害,却不知姑娘这一曲‘清魂’又与它们有何渊源呢?”司徒远谨慎的问道。
“‘清商’是靡靡之音,只有世间的君子才能倾听,庸人听了会自甘堕落;‘淸徵’是天子之音,只供有道圣主聆听,昏君若是听了必然好大喜功,贻害天下;‘清角’是九天之音,世人的耳朵虽听得到,但命里却是听不得,若是硬要欣赏,必定玩火自焚,遗臭万年。”佳人的眼中似是泛起了一层薄纱,说话的声音也是越加幽然:“是故,小女子只学了当年纣王乐师师延的成名之作‘清魂’,‘清魂’乃玄幻之音,只有恶鬼听后才能不为所动,但凡常人闻之,必会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佳人言罢,环视众人,见大伙儿脸上尽显狐疑之色,便又“好言相劝”道:“各位都是有钱有势的各方豪杰,现下退出还来得及,若是让我将‘清魂’吹奏出来,到时候便是想走也是身不由己了。”
“哈哈,听你唠叨了半天,尽拿些上古的谣传唬人!”紫面大汉一脸的不屑:“老子就在这里不走了,看你这娘们能弹出个鸟来?”
经那大汉一喊,便有几个胆大的赌客,跑到这佳人的面前,叉手而立;只待对方相试无果之后,便要追讨先前输走的赌资。
见群豪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佳人倒也并不着慌,随即便将陶埙凑到了嘴边……。
司徒远原本就对那上古的魔音将信将疑,见众人鼓噪着不走,一时也不知是否见好就收。就在他左右彷徨之际,陶埙之声已然响起,他只觉一种通灵的远古旋律从自己的七窍鱼贯而入,如泣如诉的乐曲似地狱里那幽冥的鬼爪,正在他的耳边轻轻的摩挲。一时间,不如意的往事一件件一历历的在眼前盘绕,让人如走马观花般应接不暇……。
司徒远哭了。
他哭自己壮志未酬,身边的亲人却一个个离他而去……。
司徒远笑了。
他笑这世间芸芸众生都在为名利奔波,为最好的生活去努力,却不知道,最好的前头竟然还有更妙的所在!每个人犹如贪婪的饕餮,为了满足欲望,不惜将自己的身体掏空吃尽,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头颅,印刻在别人食用的器皿之上……。
随着耳边旋律的起伏,沮丧的心情占满了整个躯体。一种发自内心的厌世之情,几乎让其崩溃。再看看四周的众人,一个个皆是心神**漾的尊容,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傻笑着开始扭动起了身体……;又等了片刻,更有甚者竟脱去了衣衫,在厅里裸奔起来……。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不堪,有人开始随地便溺,有人已然欣喜若狂的唱起了**歌浪曲……。
那紫脸大汉先前定力尤佳,但到了后来却最是污秽,竟在那些便溺之中打起滚来。但没过一会儿,这家伙又倏的跳起,挥起铁拳向着四周墙壁便是一通猛砸……。
但听一声声碎裂之音响起,看似坚韧的墙壁多出了十几个窟窿!隐约间,司徒远还能看到,里面尽是些错落有致的陶罐和琉璃瓦当之类的东西!
“不好!这女人果然有些门道!她吹的魔音旋律已是古怪之极,在加上这间四壁中空,放满扩音器具的房子,力道便又不知加强了几倍!”司徒远毕竟见过世面,知道有些王府家的戏台为了让台上人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堂,往往在台下放置十几个大缸以壮声势。他估摸着这家赌坊也是如此施为。这才让众人尽皆着了道儿!他心念至此,赶忙收敛心神,想要抵御,但见周围的众人魔障了大半;便欲上前夺下那佳人的陶埙,但没走几步,眼前便觉忽暗忽明,手脚僵直,挣扎了许久,可就是没有力气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