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初照,分开两片轻云。

暗夜恍若变成了白昼,鬼魅般的绿雾撩拨着大地,恰似狂野的妖风狰狞的从脖颈呼啸而过……。

群星在孤寂的闪烁,倏然伴着如同沙场之上的争鸣。

凄冷的月光洒在司徒远的脸颊之上,竟也发出敲骨吸髓的饕餮之音。此刻,袖中的短刀倏然一声叮咛,似要勾起他的杀意。

司徒远定了定心神,想要有所克制。

自从回到京城,那柄李济赠送的绿刀便时刻藏在了他的袖里。好像也就从那时起,每当入梦之时,总能看到一些昔日同袍的身影在自己的床头徘徊不去。

“司徒远!你这心口不一的狗贼!我等都为你战死,为何子孙依旧受苦?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会保全他们的吗?你……”

第一批到来的幽灵,往往是玄清、道一、茅护法他们。个个面目狰狞,人人悲愤莫名!

司徒远总是在梦中惶恐的解释,他们的妻儿老小已然被安置在了灌莫村里。可是这些人非但不听,反而骂得更凶……。

“司徒公子,司徒公子,咱们真能上天堂吗?为何恶鬼们把咱往炼狱里拉呀?”

“公子,公子,我等皆为保卫圣地而死。可是眼下,许家堡已然成为一片白地,圣地没了,咱们是不是升不了天了……”

“公子,我等把你当做神仙一般对待,你却拿咱们当挡箭牌来使!现下大伙儿都战死了,却连个名分也没有……”

“我等的枯骨无人捡拾……”

“我等在地狱忍饥挨饿……”

“公子,你好狠的心肠!诓骗咱们与鞑靼人血拼,替朝廷卖命!你们司徒兄弟却升官发财……”

黑暗中,一个个浑身是血,满身伤疤的昔日手下不停的抱怨……;

那怨念越来越大,声音也越加嘈杂……。

“喂,我说岳峙啊,甭听那些死鬼胡诌,更别心怀愧疚!若没你,许家堡里的人早该死得一个不剩了!如今你带着他们殊死拼杀,博取了大半年的活路,已然是仁至义尽。要知道当今天下,能在暴君手里逃生的主儿,原本就没有几个……”每当司徒远陷入无限悔恨的时候,一个红袍男子总是会出现在他的床头!此人面目模糊,始终看他不清。但从嗓音辨别,却有七分与李济相似……。

如今的司徒远已然许久不敢睡觉、

无所事事的他,只能找些“闲差”,方能抚慰自己那有些残缺的心灵。

此刻,一股难以化开的杀欲正涌上心头,

它是如此的狞恶,不但浓稠,而且还十分沉稳,绝不冒进!

它就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慢慢的认定了目标,缓缓靠近……,蜷曲着身子,然后便抬起脑袋;锋利的牙齿里早就注满了毒药,而那毫无察觉的目标却依旧不知死活的向他笑着走来!

“喂,小子,要狐皮子吗?哈哈,刚活剥的狐皮子,五吊钱一张……”皮匠虚晃着双手,醉意正浓。

“我盯你足足五天,看你活活剥掉了五百多张狐皮。”司徒远铁青着脸,狞笑着迎了上去。

“怎……怎么?我自……自管剥皮,与……与你何干?”皮匠斜歪着眼睛,看着这个修长而又冷冽的青年,并没有察觉到对方手里的刀子。

“你那家店铺最多也只值一百两银子。昨日有人愿出三百贯买你的铺子,为何不卖?为何还要继续做这残害生灵的勾当?”司徒远强自收起脸上的狰狞,头疼欲裂的他准备给“猎物”最后一个遁逃的机会。

“嘿嘿嘿,你不知道,我就喜欢干这活儿!每当老子把那狐狸摔个半死,然后活生生剪去四肢,剥下皮子,啧啧啧,那……那手感简直……简直是美极了!他们就是给老子再多的钱,老……老子也不卖!”皮匠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呵呵呵,原来在你看来,残害生灵竟是件爽利之事了。”司徒远手里的绿刀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爽利!当真是爽利的紧!哈哈,怎么?你看的眼热啊?行啊,你也跟咱一起做皮匠啊!这活儿可真是过瘾……”皮匠讥讽道。

“杀人更为过瘾,想不想试上一试?”司徒远嘴角挂起了如同李济一般的邪笑。

“杀……杀什么?”烈酒似乎使得皮匠有些耳背。

“杀——人!”司徒远说到“杀人”两字,差点激动的流下泪来。却始终不知自己到底是悲是喜。

“过……过瘾?”皮匠的脑袋此时也已经一片迷蒙,反而向前踏上了两步。

“很是过瘾!一刀一个!鲜血淋漓,脑花飞乱!那叫一个美艳绝伦!那叫一个壮怀激烈……”司徒远握刀的右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好……好,走……走走,去……去杀人去!哦,对……对了,咱去杀谁?”皮匠一把拉住了司徒远的衣袖。

“杀一个喜欢杀生害命的歹人!”司徒远难以自制的眉飞色舞起来。

“嗯?杀生害命?歹……歹……歹人?好!如……如此恶贼一定要杀!对……对了,你还没……没告诉我他的姓名?我……我认……认得他吗?”皮匠跟着笑了。

“认得。他和你一样,姓刁,也是一个皮匠。”司徒远强行按在刀柄上的左手也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任由右手带起了绿刀,泛起了刀光!

“好!就……就杀刁皮……皮匠!哎呦,你……你为何用刀捅我?”皮匠话说到一半终于发现有些不对。

“你不是说要杀刁皮匠吗?这不正在杀吗?”借着月色,司徒远可以清楚地看到,绿刀的刀身上映出了自己那张凶暴的脸孔!

“哎呦,我的手……”皮匠开始惨叫。

“手筋断了!今后不能再拨皮喽!”绿刀继续飞舞……。

“唉,我的宝贝……”皮匠吓瘫在地……。

“切了好,切了干净!这活儿切了之后,你那小侄女便再也不会让你祸害了。嘘,不要叫,叫也没有用。因为我这下一刀就要割了你的脑袋,从此世上便再也没有刁皮匠这号歹人!从今往后,城郊的荒坟里便多出了一具无头的枯骨!嘘,我下刀是不是很慢……很慢……;对了!对了!你这般痛苦挣扎才和那些狐狸一般无二……。唉,喂喂喂,我又没真动手,你怎的便不动了?哎呦,什么味道?狗贼!竟还屎尿齐流起来!唉!可惜可惜,老子就拿刀给他比划了几下,却不想真将这厮吓死!嘿嘿,如此胆小的歹毒之人,还真是世所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