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生所言极是!我等这几日攻城,不知在阎王殿前走了几遭。明日若让旁人夺了首功,恐怕尽皆面上无光。”人厨子难得的赞同了一次飞云子的意见。

“呵呵呵,老兄身为可汗的心腹,或许只是声誉有损。我等降将若是没能拿到这份彩头,恐怕就连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全。是故今夜之战有进无退。”飞云子可不吃人厨子这一套,脸上反而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狡狯:“老兄若是贪生怕死,不妨向后走走,各位汉家兄弟也能体谅……”

“嘿嘿!先生这话可忒把吕某小瞧了!”人厨子虽知对方这是在施激将之法,但生性自负的他又怎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人服软:“兄弟向来凭本事吃饭,所得富贵也无不是从危难之中夺来。今夜只要先生愿意带头冲锋,我吕为仲自当跟随在侧,不敢离开半步。”

“好!老夫等得就是吕英雄的这句话!”飞云子话音未落,但听身后一阵响动,众人抬头观瞧,只见一片光幕带着火箭独有的神采划破了这东南角上的黑暗,倏然落在了壕沟对面的那一排房屋之上。也同时映照出几个哨兵的身影。

“是时候了!”一直在旁不吭一声的蒙放蓦然跳将起来,但见他右手挥动了一下,一支短枪刹那间便穿透了一名鹊台哨兵的咽喉。

“动手!”飞云子吆喝声中,跃出壕沟,朝着前方二十步的另一名哨兵就是一击飞石。

那小兵显是被天上飞来的火箭吸引了心神,只管举起盾牌想要抵挡箭羽的来袭,不妨身下一枚飞石径直打穿了他那颗本就稚嫩的头颅。

“不好,壕沟里头有敌人……”

“快快快,快鸣炮示警……”

守军的仓促叫喊并没有维持多久,在飞云子等一干高手的奇袭之下,东南角五个鹊台上的哨兵很快便被屠戮殆尽。

这些江湖好手控制了鹊台却并没有跃入屋中与敌厮杀;而是跨在屋檐四周的栏杆之上,以免敌人开动机关,翻下鹊台的地板,将他们置之死地。随即这些顶尖高手将身后背着的油囊打开,将十几壶黑油通过屋顶之间的缝隙,尽数浇入屋子之中……。

随着一个个火折的一闪一灭,坚守在屋内的守军大都被烧的存身不住,逃将出来!

这些高手在飞云子的指挥之下更不迟疑,连忙跟着这些逃向后方的守军一同杀将过去……。

慌乱中,虽有五六个朝鲜弓手不幸死于机关之中。但众人也片刻间顺利的杀到了东南角最后的三间屋子之前。

与此同时,一队两百人组成的汉军甲士跟着鱼贯而入,用沙包迅速堆填出一条直通城中的通道。虽然这条通道需要通过好几段残墙断壁,甚至还需堆过好几间刚刚占领的房屋,但相比于方才的重重阻挡,却也好了许多。

“哈哈,想不到如此顺当!”眼看便要大功告成,人厨子砍翻眼前的最后一名敌兵,不由对身旁的飞云子喜形于色道。

“唉,奇怪!咱们攻下的那些房屋竟都没被守军自毁,这……这里恐怕另有文章……”飞云子原本冲在最前,眼看前方还有三间成品字形布置的鹊台上不见一人,心念一闪间,忽然慢下了脚步:“且等后面的大队人马赶到,再行进攻也为时未晚……”

只不过黑暗中,身旁的两个徒弟可没他们师父的机警,已然带着十几名弓手率先攻向了挡在眼前的一间房屋。

这一次攻击更是出奇的顺利,那间满是射口的屋内竟然没人守卫!

一旦屋顶鹊台上的两名守军被十几支利箭射杀之后,季文杰便占住了鹊台。

李俊杰则顺着鹊台的一处绳梯,跃入屋内,彻底掌控了整间屋子。

紧接着,崔乐行和十六郎也欢天喜地的跑上鹊台,用那犀利无比的大黄弓和神劲弓,向着对面最后阻挡着他们的两个鹊台频频射出致命的羽箭,掩护着飞云子也上了鹊台。

随后,越来越多前来支援的士卒很快就在瓦朗和蒙放他们的指挥下,向着前方冲杀而去。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运气——几十支火铳的轰鸣和十来个碗口铳的怒号轻易便将冲上前去的汉军打得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唉,怎么越看越是不对!”就在这时,飞云子的心中却不禁泛起了疑云:“要说先前的顺利是因敌人的疏于防范,兵力不足。那么眼下对方的如蝗弹雨却像是有备而来……,莫非……莫非敌人早已看穿了咱们的图谋,正是要将我引来一网打尽……”

“不行了,敌人的铅子儿太密,我军伤亡惨重……,长牌手何在?喂喂喂……长牌手都他妈死到哪儿去了?”骚乱中,蓦然传来了瓦朗那焦急的嗓音。

“不好!守军路数不对!我看还是先朝后头避一避吧……”不知何时,何中欢已然来到了飞云子的身旁,他的话语虽然低沉,却在这嘈杂的喊杀声中带着股罕见的穿透之力。

“不错。我说师父,看样子敌人还要耍诈……”徒弟季文杰嘴里也满是怯意。自打武艺高强的师弟夏正一被人轻易的割取了首级,他的心中便已胆怯了三分;再经过这两日的连番厮杀,眼看着身边的同袍先后惨死在敌人的机关埋伏之下,他那本不大的胆量已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如今遭到敌人的反击,求生的本能便激发起逃跑的冲动。不过仅存的那一丝理智却又提醒着他,临阵脱逃之前,还得先拉上自己的“恩师”最为稳妥。毕竟将来可汗怪罪,天塌下来也有师父这高个儿顶着。

“妈的,到了现下,你这孽徒还想偷奸耍滑!”飞云子何等精明,自从他决心弃仁绝义之后,为人处事便习惯把人往歪处着想。耳听自己的大徒弟如此说话,便猜这小子临阵脱逃之时还想委过自己;心下气恼之余,立时便起了杀机。正琢磨着如何趁乱将这口蜜腹剑的孽徒暗中毙了,忽见身后占领的整个东南角都被从地下倏然冒起的滚滚浓烟瞬间吞没!熏得众人尽皆看不清南北,辨不出西东。

大伙儿一闻,顿觉味道刺鼻,便猜是中了敌人的毒烟陷阱。

如此一来,除了飞云子和行伍出身的崔乐行还能保持镇定,其余人等便立时乱了起来。

这些人原本就不擅打仗,连日来仅能仗着武勇勉强撑着。现下眼看落入了敌人彀中,惊慌失措间哪里还顾得上手下的性命,只管朝着城外没命似的逃去。

“眼下浓烟浓密,若是后退,恐怕还没脱身便被毒烟熏倒!即便脱身,也难逃可汗的追究!唉,老夫为何还要逃呢?既然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不妨暂且坚守身下的这间屋子再说。若是将来鞑靼人攻克城池,老夫便是先登,助他们一臂之力。反之,若是鞑靼人尚未攻入城池,司徒远他们便要攻克这里;不妨趁机做个顺水人情,将身边之人一并除了;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司徒远那小子未必就会杀我……;嗯!不错!不错!事到如今也只能兵行险着喽!”飞云子知道自己已然是一败涂地,此刻若是向前,势必被几十支火铳打成筛子。但若是逃回老营,恐怕也难逃毛里孩的屠刀。极致的沮丧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虽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却也同时将其仅存的“慧根”给刨了出来!随即便叫住了两个跃跃欲逃的徒儿,并对一旁的崔乐行和何中欢喊道:“不能跑!这黑灯瞎火的又遇上毒烟,后退难免不遭埋伏。不妨守住原地再做道理!”

此时,原本都已抢上鹊台的瓦朗、蒙放和人厨子师徒已然逃得不见了踪影……。

众人带来的三十名朝鲜弓手也只剩下五个还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些人听得飞云子这么说,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主意,无奈何只能暂且架着梯子先后来到鹊台之上。

众人朝后观望,但听外面阵阵惨呼,却已瞧不见半个自己人的身影……。

“妈的,难不成真要困在这里?”何中欢知道自己这边依旧是危机四伏。这些呛人的毒烟分明来自方才攻占了的那几间房屋之内!

很显然,敌人在这东南角的防御本来就是以毒烟为主。之所以看上去守备松懈,不过是请君入瓮的把戏而已。现如今,大伙儿深陷敌方的腹地,当真是险到了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