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战火烧遍了东南西北四大营寨。
司徒远虽见官军死尸枕籍,血流成河。面色却始终阴郁如铁。只因走遍了所有营寨,却没发现一个头戴面具的豪阔赌客,似是他们早已发觉了大事不妙,不等群豪攻破营寨便已脚底抹油,走了个干净。
“既然那些豪客都已全身而退,说不定白铮也已……”司徒远心念至此,不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让龙行和蒙放的骑兵四处追杀逃走的官军。又让善因他们带着何中欢一伙前去收敛尸身,安顿那些幸存下来的游民。随即便带着人马往东面跑去……。毕竟在他眼里只有活捉了白铮,这场大战才算是功德圆满。
待到司徒远来到东墩台一看,却见墩台四周的壕沟里尽是燃烧着的火焰。道一气急败坏的跑来禀报,原来敌人一见被围,便将火油灌入壕沟之中,用火箭一点,顿时烧将起来!
众人起先还以为只要围而不攻,那火油总有熄灭的时候。不料等了一晚上,这熊熊烈火也没有消停的样子,这让道一他们很是不安。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妈的,这可奇了。”司徒远听道一这么一说,用长牌护身沿着墩台兜了一圈。这才慢慢悠悠的走了回来,对众人言道:“各位许是被烈焰晃晕了眼睛,一时间看不分明。君不见那墩台四周伸出的几十根铜管子正往城壕里滴油吗。”
众人闻言,尽皆极目向墩台上面张望,有几个眼睛尖的纷纷叫嚷起来:“对对对,司徒公子说得没错!是由许多管子,藏在了火焰背后,嘿嘿,要不是公子提醒还真不好找哩……”
“我估摸着,墩台的中段藏着许多火油,这一时半会儿还真难烧完。”司徒远撮着牙花子,面露为难之色:“眼下大局已定,强攻此地只会徒增伤亡,绝不可取!若就这么候在这里,也实在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妈的,咱去找些水来!”道一恨恨道。
“不成,油比水轻,用水来灭火油,必然反受其害。”司徒远立马制止了道一的这个疯狂念头。随即便有了主意:“还是老办法,用土包堆填城壕,土法灭火最是有用。”
“不错不错,看来白铮这一次终究是要自食其果喽!他那堆土攻城的鬼主意竟还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道一和尚一边说话,一边大手一挥;一同跟来的茅护法他们便带着几十号人马跑去寻找土包。
也就在这时,却听墩台上有人朝他们发了一声喊道:“各位英雄且慢动手,我等投降便是!”
“哎,这群家伙倒也和咱们心有灵犀嘛。”道一一听就乐了:“咱刚琢磨出了破敌之策,想不到贼子们便也立马束手就擒了……”
“哎呀不好!那白铮果然已不在上头!”电光火石间,司徒远的脑海中闪过一阵不祥的预感:“白铮虽然看上去温和有礼,但骨子里却是个嗜血的屠夫。如此穷凶极恶之徒,不到最后关头哪里会轻易就范?眼下敌人不战而降,便足以说明那老小子不在里头!但若那厮早已走脱,却叫我等拿谁为质?如何才能逃回中原?”心念到此,他不禁向墩台上高声问道:“你是何人?怎配与我说话,叫你们的主子出来,我要与白铮谈谈。”
“白铮?嘿嘿嘿。白铮那厮何等滑头!没等公子杀过机桥,那老小子便带着亲信早已走脱,现下还不知到哪里纠集队伍,伺机反扑呢。”墩台上发出一阵怪笑:“公子问我是谁,倒也不妨说与你听;在下便是这些墩台的营造大师,天下第一匠人,房缺是也!”
“哈哈哈,公子有礼了。”没等司徒远说话,墩台上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在下火鬼,壕沟里的那些火油便是在下的杰作,不知入不入得公子的法眼呀?”
“火鬼?”司徒远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就是十大通缉要犯里头的火鬼炎炎儿?”
“不错,就是区区在下。”
“你们在上头作甚?”
“等人。”火鬼和房缺异口同声。
“等谁?”司徒远脸色一沉。
“等谁?这天下还有谁能让咱兄弟苦等?我俩在此恭候多时,还不就是在等公子你吗?”此刻的火鬼和房缺似乎笑得很是欢喜……
***
东墩台四周的火焰被顶楼浇下来的不明黑水瞬间熄灭,等到司徒远带兵冲入其中,却见里头尽是些老实巴交的工匠,并不见一名兵丁,更别提白铮一伙人的踪影。
眼看着自己苦心谋划的布局,棋差一招,走了白铮那个罪魁祸首。司徒远知道要带着大伙儿重返中原已然是痴人说梦。心下焦躁之余,只能命众头目继续寻找白铮,又召集了一些孔武有力的年轻游民,将敌人各营寨遗留下来的军需物资一并带回城内。
待安排妥当之后,在一名管事的引领下,司徒远带着指儿走入了顶层的大厅。
却见一名黑矮的胖子和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白脸汉子并肩而立。
见到司徒远时,两人上前纳头便拜。
“小的火鬼,见过公子。”黑矮胖子虽然对司徒远行了个大礼,眉宇间可并不真心。
“在下房缺,这厢有礼。”房缺说话也是怪腔怪调,显得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听二位方才所言,你们……”司徒远眼中满是狐疑。
“李济李大人让我俩向公子问安。”房缺点了点头,不等司徒远还礼,已然拉着火鬼一同站起。
“什么?益成已然知道我在这里?”司徒远一怔。
“不错,李大人前些日子因公去了趟飞羽赌坊,无意间便听说公子遭难,落入了那白氏兄弟的手上。”房缺说到此处,似已按捺不住幸灾乐祸的本性,竟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由于赌坊之事直达天庭,没有皇上旨意,即便是锦衣卫也拿这白氏兄弟无可奈何。”
“所以李济便派二位前来相助?”司徒远上下仔细打量这二人一番,仍是一脸的疑惑:“我看二位不似武人,却不知如何助我一臂之力呢?”
“不擅技击之术便不能为公子效劳了吗?”火鬼最不爱听别人说他武艺低微,他将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道:“大明开国以来,攻城掠地,哪一仗能缺少火药弹丸?哪一仗能没有攻城器械和土木工事?不说别的,就拿这座墩台来说,若没有小的的猛火油支撑危局,恐怕不等公子到来,咱们这伙人便要被乱兵杀个精光喽。”
“记得前些日子,公子还曾与李大人一同参看过在下的杰作,不想您是贵人多忘事,竟都不记得了吗?”说到杀人的技艺,房缺更是一脸的傲骄。
“哦,我何曾见过房先生的杰作?”司徒远见对方言之凿凿,不禁仔细回忆了一番,随即倏然变色道:“莫非……莫非是那座会突然倒塌的木塔?”
“哈哈哈,不错不错!就是那座差点儿杀死铁骨洪云定的佛塔。”房缺似乎对司徒远的好记性很是欣慰:“此塔名曰生死楼,其中有三百六十七样机关,三十一种变化。可以让人生,也能让人死,更能让人生不如死……,哈哈哈,其中的妙处真是一言难尽,他日有空,倒也可与公子好好聊聊。”
“不知二位意欲如何助我?”司徒远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容易。”火鬼接口道:“我等早已准备了三套工匠的衣服和凭证,公子只管带着心腹扮作咱们的工匠,便能拿着路引安然通过嘉峪关的盘查,顺利回到中原。”
“只有三套?”司徒远眉头一紧。
“这事儿可是李大人冒着风险让咱偷偷办理的,仓促间,能弄到三套已然不错,再多恐怕就会露陷……”房缺一旁不耐烦道:“本来嘛,咱们先找了您师父飞云子,谋划着伺机将公子搭救过来,再让您扮作换班的工匠,跟着补给车队返回中原。无奈何公子竟是个迂腐……哦不……应当说是重情重义之人,说什么也不愿弃城而走,抛下城里的老弱妇孺和同门不管。我俩只有蛰伏下来,借着给墩台加修防御机关的当口,再找机会搭救公子……”
“呵呵呵,看来是我辜负了二位的苦心喽。抱歉抱歉。”司徒远见这两人虽非武人,却也各怀绝技,大可为己所用,不禁心下便有了主意:“看来还要烦请二位跟我走一遭了。”
“去哪儿?”火鬼一愣。
“还走什么?”房缺已然失去了耐心:“公子此番虽是侥幸获胜,却没能活捉白铮!您就看吧,不消两日,赌坊那些逃走的人马势必卷土重来。到那时,公子却要往哪里逃去?我劝您赶紧穿上给您备好的衣衫,跟着我等趁乱一路跑到嘉峪关。只要躲过白铮的眼线,自然能轻松的逃回故土。”
“各位所想不免太过天真!”司徒远冷笑一声:“我若是跟着你们回去,难保不在半道被官军截住;即便能躲过他们,逃出生天;但让我弃许家堡的老少不顾,却也是千难万难。”
“糟糕,糟糕!”房缺此时已然看出了司徒远的用意:“公子这是要咱替您一同守城?”
“不错不错!”司徒远学着方才房缺说话的语气,不阴不阳的笑道:“有二位这样的奇才辅佐,我看咱这个许家堡定能固若金汤……”
“妈的!李大人这下子可害死咱们喽!”火鬼听司徒远这么一说,连忙将目光移向了房缺,一缕冷汗已从额头缓缓滑落。
“妈的,李济是个疯子,奶奶的,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的这位朋友却比他更疯!”房缺此刻已然顾不得各自的颜面,说话也带着哭腔。
“没错没错,李济是个疯子,身为他的挚友,本公子自然也该是个疯子。”司徒远笑得越加开心:“二位知道疯子最喜欢做什么事儿吗?”
“不……不知!”火房二人面面相觑。
“拖人下水便是咱疯子最爱干的头等大事!”司徒远仰天大笑一声,对一旁的指儿说道:“哎,我说指儿,这两个家伙竟敢说你的新旧二主都是疯子,你说说,如何处置这两个狂徒才是道理?”
“点他们!”一夜的血战,似让指儿有些疲惫,是故此番上得楼来,她一直在司徒远身旁站着瞌睡。此刻忽闻主子询问如何害人,却立马来了精神。
“对,点他们!”司徒远恶意满满的看了火房二人一眼:“不过得点的恰到好处!”
“点成如玄清他们一般的?”指儿脑袋似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唉,太轻太轻。”司徒远摇头。
“那么就在他们脸上各挖两个血窟窿!”指儿做了个挖人双眼的姿势,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
“你……你是……是十二幻奴里的……幻……幻……”房缺最是机警,此时他已猜出指儿的来历。
“俺叫指儿!”指儿伸出两指,眼中闪着贼光:“以前李府里,他们都叫俺幻指……。”
“司徒公子,我错了!”没等指儿把话说完,一旁的火鬼早已吓得双膝发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唉,我早就知道,就凭李大人与公子的交情,又怎会放心只让我俩来伺候公子……”房缺垂头丧气的嘀咕了一句,募地里也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为显诚意,他甚至决定不妨再磕几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