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儿帮你老爷看着点,谁要是敢一旁偷听,你就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司徒远朝四位掌门淡淡一笑,但他的话语却是说给守在屋顶之上的指儿听的。
“老爷你放心咧,有俺在,谁也别想偷听大伙儿说话咧!”随即,指儿清脆的嗓音便从屋顶上传了下来。
“公子留下咱们,不知有何吩咐?”龙行见司徒远面色郑重,不由问道。
“各位还有多少亲朋仍陷敌手?”司徒远道。
“那可多了去了。不是洒家自吹自擂,在那崆峒地界,就属咱和玄清人头最熟,朋友最广……”道一听司徒远发问,不禁得意的笑道。
“谁问你那些狐朋狗友了!司徒公子是问咱们手底下还有多少至亲至爱,非救不可的亲朋落在敌手!”龙行不屑地打断了道一的豪言。
“这个……这个……”道一扳起指头,认真数了又数,算了又算,一时竟有些语塞。
“听贫道今日救回来的那些弟子说,朝廷将我奇兵门已然一网打尽,现下落在敌人手里的门下之人,差不多还有四五十名弟子和二十来个家眷。”玄清不无懊恼的苦笑一声。又看了看身旁的善因。
“听我那前夫说,他曾在俘虏营里见过我的十几个爱徒。”善因悻悻的说了一句。
“我去飞羽镇寻找玉奴之前,已然算定此行凶多吉少。为保万全,早已安顿了父母兄弟在他处隐居,就连飞龙门的上百号弟兄都给解散了。朝廷这一次虽抓住了三个,今晨也都被敌人留在了城头,是故眼下倒也没甚牵挂。”龙行见司徒远面色愈来愈难看,心下也是不乐,本想宽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哦!洒家算明白了,除了家里头的十几个门人子弟之外,洒家这里还有四个红颜知己和两个侄子需要搭救,唉,听说他们在敌营可没少遭罪……”这时,道一似也算清了至亲的人数。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龙行给呛了回去:“听说和尚的老娘和三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还在敌手呢,怎么却只担心自己的那些姘头?”
“唉,那老太婆一辈子不学好,一生嫁了四回,分别生了咱四个弟兄,又接连做了四回寡妇,现下都六十好几了,还要与那隔壁的刘老汉不清不楚……。依我看,便是现下死了,也没甚可惜的!”道一见龙行质问,却也不以为然:“我那三个兄弟那是更不成话,连自家老婆也看不住,眼巴巴的做了十几年活王八。这等人物,洒家又怎能稀罕!”
“这倒奇了。”龙行不解道:“你如此看不上自己的亲兄弟,却为何又对那些侄子如此关爱,昨日见你着急忙慌的前去搭救他们,还以为那些人中有你的儿子呢?”
“嘿嘿,龙掌门真是好眼力……”没等道一答话,一旁的玄清忽然怪笑一声。
“怎么?难道说……难道说那些人名义上是你的侄子,实则却是你的……?”龙行听话听音,他见道一顿露尴尬之色,似乎立时便明白了过来:“妈的,难怪你骂那几个兄弟是王八蛋,原来是和尚自己干的好事!”
“胡……胡说八道,洒家一贯行得正坐得端,如何能做那……那苟……苟且之事?”道一眼看事迹败露,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各位先别揣测他人的私隐,我看司徒公子留下我等应当别有用意。”听道一这么一说,四位掌门的目光顿时都又重新投到了司徒远的身上。
“各位可曾想过,若是敌人下回还是押着你们的至亲前来,我等又该如何处置?”司徒远扫视着眼前的四位掌门,一个是百无禁忌的花和尚,一个是故弄玄虚的假道士,一位是静若处子却有两个前夫的老尼,一位是英气勃勃却被美色所迷的老兵油子。心下顿时生起一种难言的黯然。原以为崆峒派里即便没有如师父飞云子这样的技击大师,至少也应当是些一方豪杰,万料不到,这些人除了有一身过人的武艺之外,为人处事却是荒唐不羁,难怪当年家父带兵从来不招江湖人士,原来便是为了不让这些各怀鬼胎的地方豪强带坏军旅的风气。
“若是敌人下一回依旧如此行事,我等不妨以退为进,任由其占了城楼便是,反正他们也不会攻入城中,却又碍什么事了?”善因心念自己的爱徒,不禁第一个说话。
“我看老尼姑所言甚是!敌人若是喜欢攻占城楼,就让他们占去,咱们犯不着与他们硬拼不是。”道一一见身旁的玄清连连点头,心下不由一宽,便直言道:“再说了,敌人不是喜欢留下俘虏吗,让他们留下岂不更好?也省得咱们前去营救了。”
“不错,贫道也觉善因此计甚妙。我等倒不妨试上一试。”玄清也在一旁附和着。言语间倒有三分得意,原本在本门之内颐指气使的他自从来到了许家堡,便只能跟着司徒远和龙行这两位谙熟兵法的晚辈办事,心下早已老大不快。所幸天可怜见,这两天虽然许家堡连遭屠戮,但他的身边却平白的多出不少心腹高手,昨日来的薛家五虎已然是门中的一流人物,今晨新败之下,竟又在敌人遗留下来的众俘虏里找到了六名师兄弟和十几名徒子徒孙。龙行虽也寻回了三名属下、善因也找回了自己的两个前夫、一双儿女和三四个同门姐妹;道一抢回了一个侄子,两个妻女,两三个门人。但相比之下,许家堡内的崆峒势力还是以他玄清的奇兵门最为兵强马壮。
“各位可曾想过,若是敌人攻占城楼之后,非但不退,反而直捣黄龙,我等这么做岂不是弄巧成拙?”龙行在四位掌门中最后发言,但他的话显是大伙儿共同的隐忧,也让众人的脸色越加难看起来。
“诸位应当清楚,咱这许家堡说白了就是个硕大的棋盘,大伙儿都是上面的棋子。敌我双方的攻守进退,皆取决于飞羽赌坊设下的赌局。依我看,敌人这么做,多半会留有后手,若见我等不战自退,说不得便要换个赌法,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司徒远环抱双臂,脸上的阴郁之气更甚:“我劝四位掌门应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这个……有道是有舍才有得……”
“说来说去,司徒公子不就是要我等见死不救,任由自己的门下被人屠戮!”道一不满道:“这种事情洒家第一个不干!”
“和尚说的没错!我等虽非君子,但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是万万做不得的。”玄清抚须冷笑,却将眼光投向了善因。
“嗯……这个这个……贫尼虽然一介女流,没啥见识,不过……不过我那十几个可怜的徒儿正是大好年华,那……那也是不能不救的。”善因说着说着又径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妈的!看来咱们崆峒派的自己人也谈不拢了?”龙行见这三个利欲熏心,鼠目寸光的掌门眼看就要坏事,不禁发起了武人的强横做派,只见他霍然站起,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随之跃到了手中!
“龙掌门这是作甚!”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响声震彻屋瓦,只见指儿那娇小的身躯被人抛了进来!
随即,五个强悍的身影倏地闪入了议事厅,正是玄清的高徒薛家五虎。而方才说话之人则是他们的老大薛大虎!
“指儿你没事儿吧?”司徒远见武艺高强的指儿竟遭暗算,连忙上前查看,却见这丫头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嘴里哼哼唧唧不知说些什么,似是昏死了过去,心下怒极,正要发作,但刚一抬头,只觉眼前一花,三名道一和尚的手下不知何时也冲了进来,将龙行与自己隔了开去!
“哼!原来早有预谋。怎么着?你们这是要窝里反吗?”由于被那三名壮汉的身形阻挡,司徒远只能听到龙行气急败坏的低吼之声。
“不敢不敢,若不是龙掌门意欲动粗,我等弟子也不敢摸您的虎须不是?”薛二虎阴阳怪气的在一旁打着哈哈。
“各位都不必争了。”玄清见此刻己方已然胜券在握,便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依我看,这几日敌人之举明摆着便是要便宜咱们。既然如此,我等就该就坡下驴,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充实自己的势力;待到合适的时候,不妨便将蒙放一伙给一锅端了。如此一来,还能省出不少的粮食。”
“道长此计甚妙。洒家也觉可行!那些贩私的飞蛇党徒最是凶残暴虐,让他们活到现在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现下既然我等已然人多势众,不妨借机将他们一并铲除,以免留下祸患。”道一挥手让自己的三名弟子退到一旁,但随即他们仨的手上却又蓦地里都多出了一把匕首。
司徒远见玄清和道一今天是一个鼻孔出气,只有将那希望的目光投向了一贯支持自己的善因。
“公……公子,对……对不住了,这一回,贫尼也觉得二位掌门说得有理。”善因不敢对视司徒远,只是怯生生的躲在一边诺诺道。
“哈哈,看来老尼姑也被这两个大骗子给忽悠过去喽。”龙行见此时大势已去,知道现下即便用强也是无济于事,不禁长笑一声,钢刀还鞘,径直走出了议事厅。
“也罢,各位既已打定了主意,在下也无话可说,大伙儿自求多福吧。”司徒远抱起仍在昏迷的指儿,也跟着龙行一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