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半柱香的功夫,指儿便拿着两块热气腾腾的面饼跑上了城头。
司徒远接过干粮尚未开吃,只听三声炮响,对面城寨的大门忽然打开,将近五百名敌人已然在那黑袍蒙面客的带领下走了出来。但见他们个个都披戴统一的盔甲,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朝廷的官兵。只不过这些人行军布阵缺乏条理,步伐也不如正经的行伍来的整齐。他们以五十五人为一队,按照九宫排列,分为了九个方阵,在离许家堡东城一箭之地停下了脚步。
于此同时,城楼上的司徒远在敌人寨门大开之际,连忙命人吹起了备战的号角……。
顷刻间,原本平静似水的城中一下子如炸锅般闹腾了起来,众人在蒙放和崆峒四掌门的带领下,咋咋呼呼的便往各自负责的四面城楼跑去。就在敌人摆开阵势之时,整个许家堡的城墙上,便已站满了守卫的人群。
“妈的,那帮龟孙子怎么就不肯消停消停,昨日刚占了便宜,今儿个便又来搅扰……”龙行黑着双眼,披头散发的跑上城楼。一见司徒远那张铁青的脸孔,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失职,他原本想要抱歉的笑一笑,无奈何昨夜折腾的着实太过,竟觉得自己连咧一咧嘴角也有些力不从心。
“龙掌门你昨夜可……”司徒远一看这失魂落魄的龙行,便知这厮定是纵欲过度。原想埋怨几句,但念及此刻情况危急,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强自按下,改口道:“龙大哥来的正好,敌人已然摆开架势,说不得今日又是一场恶战。”
“妈的,这帮家伙来了也好,昨日他们占了上风,今儿个也正好让咱扳回一局!”龙行似要做出一副摩拳擦掌的彪悍模样,无奈何,此时这位一方的掌门,精气瑟缩摧颓,一夜间如同判若两人,任由他如何故作雄壮之态,也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勇悍之色。
司徒远心想这龙行今日真是失了心智,敌人有恃无恐的再来攻城,必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想守住城池谈何容易?却不知那玉奴吹了什么枕边风,让他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竟说出如此愚蠢不堪的话语。本想提醒龙行莫要轻敌。但敌人阵后的一声号响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只见敌军开始向北行进。于此同时,北面的墩台忽然放下了机桥,一大群被捆绑着双手的男女老少尽皆在官兵火铳的威逼下走过了壕沟,与那些攻城者们在北面“合兵一处”。
“不好,看来敌人是要故技重施了!”司徒远见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情形终于还是出现,心下大惊之余,也不再犹豫,他让龙行镇守东城,随即带着指儿与在楼下待命的佟铁胆、老梆子他们一同跑向了北城城楼。
此时,镇守北城的蒙放正磨刀霍霍的俯视着即将攻城的敌军,而他身边的士卒也已刀出鞘弓上弦,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
“哈哈,司徒公子,你终于来了。”一见司徒远他们赶到,蒙放朝其随意的拱了拱手,不阴不阳的笑道:“我还以为公子把咱这些外门兄弟都给忘了呢。”
此刻的司徒远哪有功夫与之逞口舌之快,只是俯身朝楼下观望,见敌人果然还是将那些一个个用绳索连在一起的俘虏押在阵前,知道自己应当立时做出抉择!
但这个抉择事关生死,却又让他有些忐忑起来。
“哎呦,那些人看上去老老少少的一大堆,莫不会又是崆峒派的……”佟铁胆也在一旁自言自语道。
“怎么,难道你们崆峒派还想重蹈覆辙吗?”蒙放见司徒远脸上阴晴不定,只是报以一个幸灾乐祸般的冷笑。此时的他已然打定了主意,为了不让城楼再度陷落,为了挽回自己在许家堡的威信,说不得便要向城下的人群射箭!有道是刀剑无眼,到时候即便将城下的崆峒老幼尽皆射死,他也不会有半分的心疼。坚守北城的都是飞蛇会的党徒,蒙放自信只要时机一到,就凭司徒远等区区几人,绝无法阻止自己。
“蒙兄多虑了。”司徒远回过头,向着蒙放无奈的一笑:“正因为城下俘虏之中恐有崆峒子弟,依我之见,蒙兄最好在那四位掌门阻拦前能将其尽数除去。”说道最后“除去”两字,司徒远只觉得自己已然邪恶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但除此之外,此刻的他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城里头的粮食已然支撑不了多久,实在容不下更多的人口。与其等到城里的各派势力为了吃食内讧,还不如现下硬起心肠,将这种“隐患”遏制在萌芽之中。
“哦,还是司徒公子识大体,懂大局……”蒙放微微一怔,便立时有了主意,他原还忧心射杀了崆峒子弟之后会遭秋后算账,现下既然得到了首领的示意,哪有违令的道理?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口风一转,故作感慨道:“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我说司徒公子,这一回,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杀人的号令可是公子下的。到时候那几位掌门若是追究起来……”
“谁说我要射杀的就是崆峒子弟了?”司徒远原想借刀杀人,现下见蒙放要撇清干系,不由冷冷的瞪了对方一眼:“城下的那些俘虏,本公子一个都不识得,如何确认他们便是同门?现下我等应当同心协力,想方设法击溃敌人的进攻再说,又怎能在这儿互相推诿?误了战机?”
“好。既然公子不认得那些俘虏,敌我难辨之下,咱飞蛇会也只能乱箭齐发,以求自保了。”蒙放阴鸷的笑了笑,随即对身边的弓手喊道:“弟兄们都给我麻利些,待敌人再近十步,立马放箭……”
“我说老大,这敌人的队伍里还裹挟着许多老弱妇孺呢!咱们这乱箭齐射过去,少说得死一半!”远处传来一名弓手的质疑声。
“少啰嗦!”蒙放狞笑着骂道:“鬼知道他们施的是不是苦肉之计,那群衰鬼又不是你的父母妻儿,你他妈鼓噪什么劲儿!”
眼看着攻城的队伍裹挟着上百名男女老少便要进入射程之内。忽听得城墙的东西两头一阵“且慢动手”的喊声。
只见两边分别跑来龙行和其他三位崆峒掌门!
在玄清、道一和善因的身后还跟着手下的多位门人。
司徒远一见几位掌门气急败坏的样子,便知眼下情形不妙,原想催促蒙放的弓手赶快放箭,但看着城下上百名无辜老少那哭爹喊娘的惨相,心下又惭又愧,竟呆在原地没有吱声。
那蒙放何等机警,一看几位掌门即将赶至,便知昨日之败又将重演。为了自己兄弟们的安危,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只见他右手高高举起,便要下令放箭,只不过蒙放太过大意,万没料到原本还撺掇他杀人的司徒远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后,一柄寒气森森的匕首竟蓦地里抵在了他的腰间。
“干什么!”一旁的莫飞见大哥受制,刚要上前,冷不防腰里被狠狠的戳了一指,没等他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只见一只粉嘟嘟的小手蓦地里在自己眼前晃了一晃,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我家主子办事,自然有其道理咧。你们这些下属怎敢对他不敬咧。”指儿挥动着她那只曾让堡内英雄竞折腰的食指,得意的拦在了司徒远的身前。
“我说……司……司徒公子你这是作甚?”蒙放遭此暗算,虽然狂怒的说话也有些结巴,但脸上却还能强挤出一丝倔强的冷笑。
“都给我听着,没有本公子的号令,不准放箭!我……”此时的司徒远又开始踌躇起来,良知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对老弱妇孺下手,但家父当年的“谆谆教诲”却也提醒着自己战场之上没有道义可言!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司徒远只觉左右为难,再加上连日的失眠造成的精神恍惚,现下的他只是一个劲的让那些弓弩手莫要轻举妄动,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说词回应。
蒙放何等狡诈,回头说话间,便已瞧出司徒远的迟疑。
习武之人最讲究的便是精气神,既然司徒远精疲力竭,神气俱衰,自然也无法制住他这个江湖成名的血影狂煞!
只见蒙放身子猛地一扭,竟然避过了司徒远的刀尖,反而趁机推出一掌,将对方打了一个趔趄。这一击非同小可,已然用尽了这枭雄的十成功力。司徒远纵是有铁甲护身,却也被打出三步开外,险些从身后的女墙上掉将下去。
“你敢动我老爷!”指儿一见自家主子吃亏,哪肯善罢甘休!作势便要朝蒙放扑去。但她的身形刚窜出一半,却被司徒远一把扯住了后颈,奋力拉了回来。
“别莽撞!这位蒙爷可不是寻常人物!”司徒远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将指儿强行拉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