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淡白的天光洒向大地,却难掩沉藏固啬的寒冬之气。
墩台的顶层,白铮正懒懒的微倚在栏杆之上,向着前方的这座城桓极目远望。
或许是听了小半夜许家堡的厮杀与哀鸣,没能好好歇息。此时的白铮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萧索的倦意。
“这司徒远打仗还真会挑时候!这般大晚上的攻城,却让咱那些赌客如何能看清输赢?”白铮看似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使得身旁不远处的一名士兵面露惊奇;但他很快便明白过来,原来白铮并没有自说自话,因为此时,一个全身藏在黑色大氅之下的蒙面人正悄然来到了白铮的身边。
“他是一个百年一遇的奇才。”蒙面人说话似有些瓮声瓮气,像是在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真实声音:“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现下的许家堡已然是他的天下了。”
“未必吧?你看这许家堡中满地的死人,竟连喘气的也没见上几个。依我看呐,攻守双方已然闹了个同归于尽。”白铮俯瞰着许家堡的城池,只见里头烟雾袅绕,无数具一动不动的死尸铺满了大街小巷。他回头埋怨道:“若是先生不信,咱们可以派人前去查看。”
“嗯,一定要去看看。”那蒙面人点了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诡谲:“最好多带点人手,小心他们使诈。”
“使诈?哈哈,若论使诈的手段,有先生在此,哪有这群宵小的份儿!”白铮挥了挥手,不远处一名掌旗官便殷勤的跑了过来……。
待白铮吩咐完毕,旗语到处,一队铁甲骑兵便向许家堡那敞开着的北门径直冲去。没过多时,只见这支由三十六人组成的骑兵队伍已然冲入城门之中。
此时,天光忽然大亮,居高临下的白铮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骑士入城之后分作了三队,一队负责勘察四周城墙,一队巡查城北街道,另一队则巡查城南房屋。
白铮嫌这些人人数太少,不足以立刻勘察清楚,正要对掌旗官下令再派出一些人马,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声惨呼,不知何时,那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死尸之中蓦地里跳起了二十来个龙精虎猛,手持铁杵的汉子!变起不意间,便向那些巡查的武士扑了过去!
由于事发突然,这些重甲骑士又都离开了战马,也就是盏茶的功夫,这三十六名骑士便被人放倒了大半。其余人等也只有丢盔弃甲,跳上了坐骑往外奔逃,这才从许家堡的四扇城门处逃出几人。
“老夫所言不虚吧,这司徒远着实是个打仗的奇才。”蒙面人眼中满是得意。
“好家伙!好家伙!看来咱抓这小子过来还真做对了!”白铮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沮丧和愤怒,反而变得开怀起来:“这小子既然活捉了我军那么多的骑兵,嘿嘿,看样子这帮人是要与咱谈判了!”
“他们想要用那些官兵的性命要挟大人。好找机会逃出升天。”蒙面人笑道。
“先生觉得他们会成功吗?”白铮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会的。”
“哦?他们会逃出升天?”
“不,他们未必能够逃出,但一定会有人升天!”
忽然间,两人相视一笑,似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会让他们格外的欢喜……
***
欢喜,这种人们共有的情感似乎在许家堡这个地界可以相互传染。
北门之内。
看着司徒远他们欢喜的在自己面前显摆着十二名俘虏,蒙放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我这双该死的贱手!”蒙放沮丧的看着手里那正在淌血的宝刀和擒获的三名俘虏,心下一阵气闷。只怪自个儿打小修习的便是杀人之术。此番偷袭那些可恶的官军,一动手便似“物我两忘”起来,但凡遇了敌人,血影狂煞的本性便发作得无法收拾,明明可以活捉的俘虏却偏偏忍不住又补上一刀!唉,杀了三四个官军这才想起罢手,但一见有人试图反抗,还是会鬼使神差般的又砍上那么一下……。
“可恶的司徒远!”
蒙放心头暗骂,原以为自己这些人埋伏在城内,抓住俘虏的机会远比躲在城墙上的司徒远他们要大得多。但万没想到的是,上得城头的那十二名官军离坐骑更远,一旦遭到伏击,身着六十斤重甲的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是故被司徒远和四位掌门一网成擒。
而那二十四名四散在街道上的骑士由于离战马很近,又加上司徒远让剩下的几名手下伺机打开了三面城门,要想逃出升天便容易许多。若不是二当家和三当家他们死追活抓,凑了三个俘虏,蒙放险些连一个活口也没抓着。这让他如何不怒?
“蒙英雄承让了。”司徒远尚未开腔,一旁的龙行却已然带着胜利者的喜悦对蒙放拱手道:“现下胜负已分,也是件天大的好事。从今往后,你我双方应当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共同进退……”
“好了,愿赌服输。龙掌门不必多言。”蒙放毕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只见他挥手打断了龙行的话语,对司徒远深施一礼道:“在许家堡,我们这些飞蛇会的茶马贩子愿听司徒公子的吩咐。”蒙放这句话是给自己留有余地,言下之意,但凡出得城来,自然便可脱离司徒远他们的管辖。
“好说好说。”司徒远一边回礼,一边淡然道:“咱们一共抓了敌人十五名官兵。若拿他们前去与白铮谈判,总可捞到一些好处。”
“说不得,咱得拿这些俘虏换回自由之身!”道一和尚还在盘算着脱身之计:“咱们应当立即派人前去与他们交涉,让白铮信守承诺,将我等放回故里。”
“唉,不错不错,贫道的一妻二妾还等着我攒钱养家呢。若是天长日久,我那黄脸正妻倒还罢了,那两个小骚狐狸正是豆蔻年华,一旦把持不住,弄一顶那啥给咱头上戴戴,那……那便如何是好?”可能是这些日子的血雨腥风消磨了志气,也撕下了原本的道貌岸然,一旁的玄清道长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道:“贫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苦修了一身过人的绝技,无非是想在温饱之后还能思上一思那什么来着。唉,现下看来回去的指望也只能依仗这些俘虏喽。”
“有道是和尚道士最可憎,真他妈一点也没说错,与你们两个六根不清的鳖孙说了多少回了,飞羽赌坊绝不会放过咱们,要想脱身,非得踩着那些官兵的尸首出去才行。”龙行见这一僧一道又来胡说八道,连忙出言喝止:“我说你们一厢情愿的臆想一番也就罢了,可莫要连累了大伙儿的性命。”
“龙掌门这话就不对了!”道一和尚恬着脸憨笑一声,正要辩解,却被司徒远打断:“道一大师和玄清道长所言也不无道理。这样吧,就让他们两人前去与官军交涉如何?”
“洒……洒家忽然想明白了。”听司徒远这么一说,道一和尚陡然间便醒过味儿来:“这白氏兄弟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君子。要不咱再斟酌斟酌……”
“嗯,有理有理,我等方才杀伤了他们多条人命;现下便去谈判,恐怕凶多吉少。不去也罢,不去也罢。”玄清道长一听说要让自己前去谈判,知道这是送羊入虎口的险境,他倒也见机得快。立时便“幡然醒悟”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城头放哨的一个小厮忽然向司徒远这里喊了一嗓子:“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众人连忙上得城头,只见北城外一阵人喊马嘶,十二个由五十人一队组成的方阵,正在白铮的率领下,拿着各色兵器,整齐的向这边走来。
“这是要攻城吗?”见此情形,蒙放不由得对司徒远说道:“我那些弟兄可还被你们关在草棚子里呢,快……快快,司徒公子赶快将他们放出来才是。”
“哼,这些官军就连登城的器械都没有,如何攻城?”司徒远冷哼一声,叉手而笑:“我看他们只是在示威罢了。”
众人正说话间,白铮的队伍已然在离城一百二十步的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
“司徒公子真是好本事啊!竟然一夜之间便攻占了许家堡的城池。”看到司徒远站上了城头,白铮猛然挥手,止住了前行的队伍,大声喊道。
“白老板可真健忘啊,明明说好等咱破城之后便放大伙儿走路,现下我等已然成功,你却为何又将兵马堵在门外呢?”司徒远回敬道:“难不成白老板要食言而肥吗?”
“在下有言在先,攻下许家堡便放你们走路,这话自是不假!”白铮巧言令色的时候,一缕阳光正洒在他的脸上,竟显得格外的“温文尔雅”:“不过朝廷早已将这方圆百里都划入了许家堡的版图。因此,公子只有攻占了这里所有的地盘才算过关。公子看看,我这区区十二队人马能不能挡住你们的进攻呢?”
“你这说话如同放屁的小人!看洒家到时候不活剥了你的狗皮!”一旁的道一和尚见白铮果然食言,不由得狂吼了一声。
“哈哈,和尚此言差矣,我飞羽赌坊向来童叟无欺,最是公道不过,说出去的话,丁是丁卯是卯,绝无半分的欺瞒!和尚若是不服,也大可出得城来,若能将我等打败,道理自有和尚说去。”白铮仰天长笑间,身后的队伍里走出一人,一张白净的脸孔虽是笑脸盈盈,拿出的弓弩却是硕大异常,只见此人朝着城头飞快的射了一箭,便打得女墙尘土飞扬!
司徒远他们定睛一看,只见此箭劲力非常,三尺长的箭羽竟然没入土墙大半。直让在场众人都看得张口结舌,心惊肉跳。
“此乃久已失传的神劲弓,能射五百步,足以穿石破甲。近日刚被朝廷仿制成功,便让在下带来了此地,以供实战之用。却不知可入诸位英雄的法眼呀?”白铮神清气爽的坐在满身披甲的骏马之上,眼见这一箭之威便震慑了群雄,颇有些自鸣得意。
“乖乖,这劲弩如此厉害,要是一齐射来,岂不顷刻间便能将我等穿得稀烂?”龙行也算是个熟识兵器的武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弓弩,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弩箭劲力如此之大,射入土墙如钉子敲入一般,就算不射咱们的人马,只射城墙,几轮齐射下来,也足以将外城墙射成一排排可以攀爬的云梯了。”玄清也惊得自言自语。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那善因老尼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只管在后面口念佛号,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