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绥号直冲而来,海洋之花号紧急规避,向斜刺里冲出。与此同时,船上火炮轰鸣,对着延绥号凶猛轰击。
延绥号船首斜向铁甲上烟雾弥漫,火星四溅。数枚实心弹轰中船首铁甲,发出巨大而刺耳的轰鸣。
即便大明铁甲船船首铁甲是整艘船上最为坚固的地方,但在如此近距离的轰击下也难以承受冲击。
延绥号船头剧震,铁甲上显出数处凹处和撕扯的裂痕。船首巨大的兽首本就是木头雕刻作为装饰之用,被两枚实心弹击中之后,木屑纷飞,碎成片片。
但好在船首高昂,些许破损并不影响航行。兽首碎裂,虽然少了威慑之感,却也还是不影响延绥号的航行。
“冲上去。贴上它。”柳潭大声吼道。
众兵士咬着牙一声不吭低着头奋力摇橹。眼下所有人都红了眼。就和之前的宁夏号上的将士们一样,此刻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脑子里已经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一门心思操纵着伤痕累累的延绥号不顾一切的向前猛冲。
不知何时,两侧海面上佛郎机战船已经停止炮击。因为延绥号距离海洋之花号已经很近了。若贸然炮击,很可能误中副车。
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瞪着延绥号朝着海洋之花号猛冲撞击的情形,所有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对方铁甲船撞击的厉害。即便是海洋之花号被撞上,也将根本吃不消。
圣十字号就是例子,虽然圣十字号旗舰没有海洋之花号坚固和庞大,但海洋之花号若被对方撞上,也必是遭受重创。非沉即损。
海洋之花号庞大的船身此刻向着东侧横向快速滑行,延绥号距离海洋之花号的距离只剩下了三十余步。在这种距离之下,以延绥号的速度和海洋之花号笨重的逃离的速度,这次撞击恐怕已经难以避免。
许多佛郎机战船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在胸前划着十字,开始向上帝祈祷。就连海洋之花号上的水手也绝望的开始祷告。
“该死的,还不放下紧急转向舵?求上帝保佑?上帝会管你死活?还不快动手?都愣着干什么?”
船尾舵仓之中,佛郎机水手大胡子戴维对着十几名盯着越来越近撞击而来的敌船的水手们吼叫道。
“戴维,放紧急转向舵作甚?能有用么?”一名水手呆呆道。
“蠢货,那是紧急转向装置,是应急的转向舵。就是为了防止紧急状况下撞船的。你们这帮新手,什么也不懂。别废话,快按照我说的做。推动机轴,松开横档,让转向舵落入水中。快。不想死就快。”大胡子戴维大声吼叫道。
十几名水手也不明白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对方船只撞来的位置是船尾部分。舵仓在船尾首当其冲,被撞中之后必然是被挤压成肉酱。戴维说有用,那自然是要试一试。
机轴转动,悬在船尾上方的一面巨大的船舵轰然落水。大胡子戴维吼叫着命十几名士兵一起推动操纵横杆,那片巨大厚实的数丈方圆大小的船舵横了过来,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角度。
下一刻,海洋之花号的船身猛然倾斜,像是要翻船了一般斜向北方位置。整个船身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令人惊恐的声音,像是要散了架一般。特别是船尾舵仓的横梁和固定船舵的龙骨构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断裂之声。
所有的佛郎机水手都在一瞬间被甩了出去。巨大的惯性将他们摔得东倒西歪。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在海面上的众人的视野里,海洋之花号在延绥号撞上船尾的前一刻,船身突然倾斜,整艘船甩了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原地硬生生转了半圈。
这突然的转向,让海洋之花号呈现几乎倾斜的状态,船上的士兵东倒西歪,船上的东西被甩出甲板飞入海中。船身剧烈晃动,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这便是海洋之花号上安装的巨大转向舵所产生的效果。在高速航行的情形下,转向舵平滑转向,控制方向。但是在关键时候,转向舵的角度骤然调整为极端状态,这便好比为疾驰的车辆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并且踩了刹车。车子会漂移,船也如此。
海洋之花号庞大的船身就在海面上来了一个突然的漂移,船头本来向东,现在船首向北。在刻不容缓之际,船尾甩向南方,让延绥号从船尾后方擦肩而过。
阿方索本来满脸惊恐的在船厅里盯着那不顾一切撞来的敌船。他也以为船一定会要撞上了。突然间一股惯性袭来,突然整个人被甩飞在船厅的桌子上,额头磕到了桌角,顿时鲜血长流。
他还以为船被撞上了,扬起嗓子惊骇大叫起来。
“该死的,撞上了,撞上了。快准备救生艇,让其他船只来救我。该死的,糟糕透了。”
“禀报司令官大人,他们没撞上咱们。跟咱们交错而过。好险,真的好险。”有人大声叫道。
阿方索愕然。探头看向外边,正看到延绥号庞大的船身在右手方二十步左右的地方迅速滑过。他甚至看到了站在对面甲板上的明军士兵的面容。
阿方索又惊又喜,顾不得头上疼痛,大声叫道:“我的天啊,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脱离,快脱离。发信号,让其他船只前来增援。这些该死的杂种们,都在远远的看热闹么?该死的杂种……”
正是海洋之花号的这一次突然的漂移,让延绥号船头贴着海洋之花号的尾部冲出,两船几乎是贴着对方擦身而过。
最后时刻的机动,让延绥号根本没有调整方向的机会。撞击要用船头铁甲。船头错过之后,便不可能转舵用船身撞击对方,那样做只会损伤本方船只,而不足以撞沉撞伤对手。所以在错过撞击之后,便不能再强行转向。
“他娘的,狗娘养的居然这能如此转向?”船上大明士兵们一片叫骂之声。心里也不知道是恼怒还是庆幸。
“抛钩索勾住。快。弓箭手鸟铳手金瓜雷准备。”柳潭面沉入水,没有任何沮丧或是恼怒,沉声下令道。
两船迅速交错而过,南辕北撤,很快就要错离。但动延绥号侧舷甲板上抛出了数十根缆绳。那些都是粗如儿臂的粗大缆绳。绳索前端用绳结扎着粗如拇指般的三角形铁爪。
近三十根绳索抛出之后,在一瞬间便被绷的笔直。吃力的绳索沿着船舷旁的原木摩擦着,发出蹦蹦之声。几根绳索瞬间松脱,倒飞而回,差点击中甲板上的士兵。那是因为勾中海洋之花的船舷上的原木被大力拉扯松脱,导致脱钩。
但大多数缆绳铁钩勾中的是坚固之处,两艘船像是两个被绑住绳索相互奔跑的人一样,互相被对方羁绊住。
巨大的拉扯之力居然让船舷侧边的缆桩连根拔起数个,连带甲板和下方的龙骨被硬生生扯起。
又是十几根缆绳抛出勾住,在三四十根绳索的束缚下之下,巨大的力量让延绥号和海洋之花号这两艘庞然大物的船身剧烈震动。延绥号吨位重,之前的速度快,所以惯性巨大,竟然牵扯的海洋之花号往侧后倒行。这种情形简直匪夷所思。
海洋之花号上的佛郎机人也是目瞪口呆,他们惊骇大叫起来。但他们的反应并不慢,只片刻后,一排火枪从对面甲板上射来,当即将几名大明士兵放倒。与此同时,从前后甲板和船舱中冲出数十名佛郎机士兵涌到侧舷甲板上,他们有的放枪,有的放箭,有的拿着大斧开始砍缆绳。
“杀!”柳潭高声大喝。
二十多枚金瓜雷丢到对面甲板上,顿时一片火光爆炸腾起,炸的对方侧后甲板上血肉横飞。延绥号上配备的三十杆鸟铳也开始射击。弓箭也开始朝着对面甲板上乱射。
一瞬间,相隔不到三四丈宽的海面上的两艘战船展开了凶猛的相互攻击。甲板上一片爆炸烟火,箭支乱飞,火器轰鸣。瞬间死伤数十人。
柳潭一开始便制定了撞击不成便进行接舷战的计划。撞击敌人,贴近敌人,是突入敌阵之中唯一有效的战法。利用铁甲优势撞击敌船和接舷近身战都是可能的选择。
之所以突入敌阵之中,便是为了有效规避敌军其他船只的火炮攻击。以少打多的情形下,纠缠对手,让敌人担心己方船只被击中而不敢用炮火攻击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当然了,撞击敌船是简单粗暴的战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接舷战显然也是形同肉搏的残酷血腥的战法。但也是目前柳潭所能采取的最后的作战手段。
不过柳潭此刻已经意识到,眼前这艘船并非一般旗舰主力战船,而很有可能是阿方索的座船旗舰。
不久前在目标的选择上还只是因为海洋之花号的体型大,且被其余战船护卫在中间,认为是一艘主力战舰。而且其位置在中心,恰恰可以让对手不敢胡乱开炮,以免误伤本方船只的位置。
但是,此刻双方近在咫尺,柳潭看清了这艘船的庞大,甚至看到了桅杆上的佛郎机国的国旗,以及桅杆上十多名在高空之中打着信号灯的佛郎机士兵。
一般船只之间联络的方式便是白天旗语,晚上灯语。普通船只只需要一名旗语兵或者是灯语兵便可。这艘船的高桅上竟然有这么多传令兵,显然这艘船非同小可。极有可能是佛郎机人的旗舰。如果阿方索就在这艘船上,那可真是误打误撞抓到大鱼了。
然而,海洋之花号是东方舰队的旗舰,这艘船上的火力配备和兵力配备也是最多最先进的。延绥号很快便感受到了这一点。
当大量的火枪手开始近距离的朝着延绥号上的士兵们射击的时候,柳潭才明白了自己的决策是错误的。他可以同任何一艘敌军战船进行近距离的接舷战,但却不该惹海洋之花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