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救主,避免了一场灾难,众人心有余悸,暗自庆幸。

朱厚照也是惊魂未定,命人将钱宁送走医治之后,走到那头大熊旁边仔细观瞧。那头熊即便已经死了,但此刻看着它的利爪尖牙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熊爪子尖利的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爪子挥下来,必会开肠破肚。如果没有钱宁相救,自己怕是已经死在这头熊的利爪尖牙之下了。

刺激虽然是刺激,但是今日绝对是死里逃生了。朱厚照再也没有了继续狩猎的兴趣。

“这头熊……是从哪里来的?岛上怎会有熊?”朱厚照沉声问道。

刘瑾脸色煞白跪倒在地,连声道:“皇上,奴婢该死。这头熊便是奴婢命人从太行山深山老林里抓到的。本想着今日给皇上惊喜的,让皇上瞧瞧的。没想到……”

朱厚照冷笑道:“惊喜?可真是给朕惊喜了。差点要了朕的命。之前为何不告诉朕,这林子里有熊?”

刘瑾连连磕头道:“皇上,奴婢该死。但这熊是关在铁围栏里的,奴婢岂敢将它放养在林子里?正因为是关起来的,奴婢才没有说,本想着一会儿经过围栏,可以让皇上看看这头熊和老虎争斗的场面。奴婢……奴婢本想着让皇上开心的。谁能想到这畜生居然跑出来了。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朱厚照闻言瞪着刘瑾片刻,倒也很快消了气。他明白了,原来这头黑熊便是刘瑾特意为自己找来的凶兽猛宠。

今年过年的时候,刘瑾安排的其中一个节目便是侍卫们赤膊角斗,角逐出胜利者的游戏。朱厚照喜欢的不行,看着侍卫们打的头破血流,朱厚照在旁呐喊助威,开心不已。

无意间,朱厚照说了一句:侍卫相斗,虽然好看,但不决生死,毕竟不够刺激。若要侍卫以命相博,也不适合。怎生既能更加的血腥相博,却又不违人伦之道,那必是很好玩的事情。

朱厚照随口一说,刘瑾自然是全力满足。很快刘瑾提出了一个好玩的点子,便是让死囚和猛兽搏斗。反正那些人是死囚,若能击败猛兽,便赦免其罪,其必全力搏杀活命。若是不敌,死于猛兽之口,则也是罪有应得。反正他们是要死的。

朱厚照听了之后感觉很是震撼和刺激,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太妙了。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朱厚照又立刻意识到这么做会招来**烦。饲人以猛虎,那可是暴君之行,突破人伦底线。玩归玩闹归闹,底线可不能突破,自己可不想被人万世唾骂。于是立刻否决。

不过刘瑾很快便给出了新方案,提出让猛兽互斗,场面必然精彩且不会被人诟病。刘瑾还说,到时候让王公大臣们也都饲养猛兽,届时举办一个斗兽大赛。请大明百官和百姓现场观看,与民同乐。

刘瑾还说,他要为皇上找到一头无敌的猛兽驯养战斗。到那时,皇上的猛兽打败所有人的猛兽,天下第一,那岂非威风的紧。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朱厚照的批准,因为这完全符合他爱玩刺激,爱追求感官刺激的需求,更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想一想,百官万民齐聚,观看猛兽搏杀,还能角逐优胜者,那该是怎样一个既刺激又热闹的景象。

朱厚照此刻才明白,这头黑熊恐怕正是刘瑾为自己找来的那头猛兽。确实,这头熊完全合格,体型庞大,尖牙利爪,凶猛无比。豺狼虎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刘瑾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谁料到居然出了这个意外。这头熊逃出了围栏,导致了眼下这个结果。虽然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但这似乎也怪不得刘瑾。

“罢了。起来吧。可惜了,这头熊怕是没有什么猛兽是它的敌手了。太可惜了。”朱厚照说道,言语中满是惋惜。

刘瑾磕头谢恩,惊出了一身汗。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可没好果子吃。毕竟差点让皇上送了性命,皇上若是恼怒,砍了自己脑袋也是不冤的。皇上不予追究,简直是万幸了。

当下朱厚照吩咐收拾收拾回豹房。朱厚照倒也不肯放过那头死熊,吩咐要将那头黑熊的皮剥下来挂在自己的屋子里当装饰,还要将那熊爪熊牙剥下来做成匕首。还吩咐将熊肉切割分成几十份赏赐给王公侯爷们。

张延龄听了刘瑾之前的话之后一直在皱眉发愣。朱厚照离开的时候张延龄并没有跟着他一起走,而是说要选一块最好的肉带回家去吃。朱厚照还笑话了张延龄几句,说他吃熊肉都要占便宜。

朱厚照等人离去之后,张延龄却在一旁转悠了起来。他走到了钱宁和那黑熊搏杀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了一副破破烂烂的盔甲端详起来。那盔甲已经被熊爪扯得稀烂,所以丢弃在那里没人管。

张延龄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突然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汉将军侍卫的盔甲是很精良的,不同于普通边军和部分京营兵士装备的紫花布面甲,作为侍卫亲军中的精锐,他们穿着的是更为精良的山文锁子甲。这是一种极为坚固防御力极高的甲胄,可抵挡一般兵刃的砍刺。

不过,除非是出行或者作战,一般情况下大汉将军们穿着的都是罩甲,那是一种更为轻便,防御力也不错的盔甲。今日狩猎,绝大部分的侍卫穿着的都是罩甲。

但是,张延龄手里拿着的破碎的甲胄却是山文锁子甲。

按理说这也没什么。钱宁穿什么甲胄那是他的自由,这也不是什么作战,也没有特别的要求。队伍中也有穿着锁子甲的,不足为奇。但是,张延龄在钱宁的山文锁子甲的内衬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层额外的铁片,镶嵌在甲胄内层,用厚布裹住,缝补在内衬里。

张延龄是领军之人,自然知道甲胄的形制和构造。若是手上这锁子甲没有破碎的话,倒还真不知道里边多了这么个东西。这层铁片显然是人为额外加进去的防护。前后两片,贴在胸前和后背要害处,作为甲胄之外额外的一层防护。

这只是一场狩猎而已,钱宁只是普通的一名随行的大汉将军侍卫罢了。穿着山文锁子甲已经是显得笨重且无必要,在这甲胄之内又增加了一层铁皮护身,这是为什么?有这个必要么?如此惜命?还是说,他知道此行危险?

张延龄叫来一名锦衣卫亲卫,让他带着自己前往关着这头黑熊的围栏处。那锦衣卫亲卫甚是不解,但是张侯爷吩咐又不好回绝,于是领着张延龄前往。

张延龄来到了关押黑熊的围栏。他发现,这座围栏虽然不大,方圆只有七八丈而已。但是,整个围栏全是以手臂粗的铁棍打造而成的。那简直就是一座坚固的囚牢。

铁围栏之间的间隔只有半尺宽,以那头黑熊的体格那是根本出不来的。围栏高三丈,里边的树木都被砍伐干净,以那头黑熊的体格也不可能翻越出来。

围栏的门紧紧的关闭着,巨大的铁栓拴的死死的。看起来,那头熊也不可能从门里出来。那么,这头熊是怎么逃出来的?

围着围栏转了一圈,张延龄终于找到了黑熊逃出来的原因。在围栏西南角,地面挖开了一个大坑,形成了一个从里通向围栏外的坑道。

在围栏上,张延龄看到了剐蹭下来的一撮撮的熊毛。以及地面上熊爪刨地留下的深深的划痕。

“哎呦,这畜生,聪明的紧。这片围栏其实建在一片碎石上,地面坚硬的很。但是西南角这里,却是一小片松软的泥地。那头熊便是从这里刨地钻了出去。成了精了么?”

陪着张延龄前来的那名侍卫惊讶的说道。

张延龄问了几句,确定了除了西南角之外,里边的地面其实是一片石头地。地面上为了平整,铺上了一层青石。在外表看,那是绝对不会看出什么异样的。

这头熊如此聪明,它是怎么知道西南角地面松软的?怎么知道从这里刨土可以出去的?莫非真的成精了?

张延龄当然不信。熊或许有智商,但是畜生便是畜生,还真能成了精,知道那里可以挖出去不成?而且其他地方都没有挖掘的痕迹,那熊直接便从这里挖了出去,难道长着透视眼不成?

张延龄细细的在挖掘的通道左近观察了一会,然后他找到了答案。

地面上有一堆血糊糊的羽毛,几只被麻索捆绑的鸡爪散落在草丛里,还有一颗血糊糊爹的鸡头。岛上有鸡,而且看起来还是活鸡,这已经很奇怪了。这鸡的脚被绑住了,更是奇怪。

几只绑住的鸡,一头精准挖掘地面的熊,一副加了内衬的甲胄,一次意外的熊袭,一次拼死护主奋不顾身的救援。

这一切组成了一个长长的链条,让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完全呈现在了张延龄的脑海之中。听到钱宁这个名字的时候,张延龄便知道他是谁了,便也意识到这次的忠心护主并不简单。果然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

张延龄不得不感叹,帝王身边的一切意外都不是意外,一切巧合其实都不是巧合。身在其中的帝王固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身处各种算计之中,这是否是一种悲哀?自己救了钱宁,这是否已经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