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所预料的那般,鞑子士兵分为三队,南北西三个方向往前挺进。以木排作为屏障,推进到缓坡下方百步之内的距离的时候,木排后的数百弓箭手开始往山包上放箭。

进攻之前,巴图蒙克早已观察了地形,发现这座山包上面并无屏障之物,面积也很狭小。所以,巴图蒙克决定先用弓箭洗地,杀伤明军。

毕竟明军的战斗力强悍,这已经是早已受到教训的,即便自己的兵马数倍于对手,还是不能莽撞。这是最后一次抓到明朝小皇帝的机会,宁愿小心一些,也不能再有闪失。

箭支如蝗虫一般从下方射上来,落在沙土地面上噗噗有声。

所有人都躲在搭建的简易的环形砂石工事里,缩着身子顶着盾牌躲避箭支的射击。朱厚照等人被盾牌保护在山包上的巨石下方,这里是最好的屏障了。石头下方被挖出了一道数尺长宽的沟壑,便是能够更好的利用石头作为屏障来防备对方的乱箭射击。

箭落如雨,不过数十步方圆的小山包顶部几乎全部被箭雨覆盖。箭支落在地面上腾起一层黄尘土雾。羽箭射中盾牌的笃笃声,射在岩石上的啪啪声,射入沙土中的噗噗声响成一片,就像夏日暴雨之时站在莲叶之间一般,耳朵里全是噪音。

只片刻时间,地面上便覆盖了一层箭支。插入砂土之中的箭支像是地面上忽然长出了一层箭支的草丛一般。

不时有明军士兵中箭,毕竟工事太过简陋,加上盾牌也不能完全遮蔽身躯。鞑子的箭射的又快又急又密,几个角度的同时射击,形成了无死角的打击,所以根本不可避免的受伤。

不过也幸亏修建了简单的工事,才得以在箭雨之中减少伤亡。在对方如此凶狠密集的箭雨打击之下,能够只有十几人受伤,那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鞑子弓箭手清空了一壶箭之后,发现山包上毫无动静。既没有火器打击下来,也没有一支箭射下来。第二壶箭继续射上来的时候,数百鞑子士兵开始猫着身子顶着盾牌往山包上摸来。

然后,山坡上的鸟铳终于开始轰鸣了起来。

张延龄要求鸟铳亲卫们要节省弹药,尽量保证每一发弹药都要杀伤敌人。鞑子躲在竖起的大木排后方放箭的时候,鸟铳的铅弹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尽管在射程之内,鸟铳自然不会浪费弹药。

但盯着盾牌的鞑子借助箭雨的掩护往上摸上来的时候,鸟铳便可以发挥作用了。鞑子骑兵用的是轻木盾,这是一般骑兵的标配,便于马上举盾,护住胸腹要害即可。除非是重骑兵,才会举着又大又笨重的大盾,可以基本上护住全部身体。鞑靼骑兵都是轻骑兵,自然没有那样的配置。

所以鞑子士兵举着小盾牌佝偻着身子往山坡上摸的时候,胸腹脑袋或许可以遮挡住,但是身体的其他部位却会**在外边。

如果弹药足够的话,鸟铳手甚至可以直接对着他们手中的轻木盾进行射击。那些盾牌只能防箭,却在钢珠弹的打击下会很快破碎,从而让他们的要害暴露在鸟铳之下,会被射杀当场。

但是,鸟铳手们弹药有限,自然不会那么做。张延龄要求他们对着鞑子士兵露出来的手脚大腿肩膀等位置射击便可。只求击中敌人,不求杀死对方。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射伤对手和杀死对手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让鞑子士兵失去战斗力减员,便达到了目的。

这是遭遇战,并不以杀死对方的人员为目的,而是要以打击敌人的战斗力为目的。而且,在战场上有一种说法是,打伤对方一名士兵,其实比杀死对方一名士兵还有效。因为伤兵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搀扶治疗,消耗更多的资源和兵力。受伤人员的惨叫和呻吟还有可能更加的动摇军心。而死掉的人却是不需要特别的照顾的,只需要往土里一埋便一了百了。

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张延龄让鸟铳亲卫们就冲着鞑子的手脚肩膀大腿等能看得见的地方射击,确保命中即可。

鸟铳的轰鸣声回**在山谷之中,山坡上数十名攻击的鞑子惨叫着翻滚下来,捂着手脚肩膀上的血洞惨呼大叫。铁弹虽要不了他们的命,但是穿透血肉,打断筋骨,也足让他们丧失部分战斗力。绝大部分的鞑子士兵都是被打中腿部,因为那里目标最大,而且打中了腿部之后,受伤者便无法行走了。一个无法行走的人,不但无法参与进攻,甚至连走路都要其他人搀扶,这正是需要达到的目的。

鸟铳射击了三轮,七十多名鞑子受伤倒地,有的滚落山坡,有的就在原地哀嚎。但明军似乎对他们并无兴趣,也没有射杀他们,任凭他们抱着脚瘫在山坡上哀嚎。

其余往上爬的鞑子士兵惊惶失措,忙蹲在原地不敢再行动。身子佝偻成球死死的躲在盾牌后面。对方的火器着实凶狠,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目标。

巴图蒙克甚为恼怒,但是他也知道这么慢吞吞的往上攻或许不是办法。

“放箭!压制!”巴图蒙克大声吼道。

齐格木在旁低声道:“大汗,放箭似乎无用。明军的火铳手躲藏的工事应该修建的很好,箭射不到他们。”

巴图蒙克怒道:“那怎么办?难道拿他们没法子?”

齐格木道:“大汗,明军似乎没有弓箭了。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射一支箭下来。一定是没箭了,否则他们岂会如此?”

巴图蒙克皱眉道:“好像确实如此。他们只放火器,并没有往下射箭。按理说他们不至于如此托大。山坡上受伤的兵士他们也没有射杀。莫非是没了箭支,火器弹药也不多了?”齐格木点头道:“大汗,卑职也是这么认为的。明军小皇帝一行疲于奔命。昨晚趁乱逃走突围,打了这么多天的帐,他们的火器弹药和箭支一定告罄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能解释他们为何一箭不发了。大汗,这样的话,不如用木排往上顶,火器好像打不穿木排。待顶到近处,一鼓作气的冲上去。咱们人多,跟他们肉搏便是。”

巴图蒙克点点头道:“有道理。便这么办。”

命令下达,顶盾进攻的鞑子兵迅速的退了下来,全部躲在了木排之后。前方兵士将木排竖起顶在前方作为屏障。数百鞑子士兵躲在十几只高大的木排后方一点点的往山坡上摸过去。

还别说,这种办法似乎还真有用,山头上的鸟铳立刻停止了射击。他们对木排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从山坡上慢慢的摸上来。

不过,原木木排实在是太沉重了,顶着这样的木排爬坡,即便山坡角度不大,却也是极为耗费气力的事情。鞑子士兵们十几人合力在后方拱着木排前进,一次只能挪动尺许。天气又炎热,太阳在头顶上晒着,一个个累的气喘如牛,手软脚软。

终于,在距离山头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山坡的角度变得胡稍微陡了一些,挪动起来更加的费劲。下方的巴图蒙克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已经到了可以直接冲锋上去的距离了,于是命人吹响了号角。

鞑子士兵们如释重负,丢开木排纷纷叫喊着窜出来,往山包上冲锋过去。

“嗖嗖嗖!嗖嗖嗖!”凌厉的箭雨居高临下的打击而至。从工事中站起来的明军近在咫尺,箭支也更为强劲凶狠。一轮箭射下来,五六十名鞑子士兵中箭倒地。

鸟铳也开始轰鸣,一瞬间,二十多名鞑子中弹倒地。

更可怕的是,东侧斜坡上方,两支霰弹火铳发出震耳的轰鸣。在这样的距离,无论是弓箭还是鸟铳都远不及张延龄和朱厚照手中的火铳有用。铅弹打击一片,朱厚照一枪便轰倒了七八个,张延龄一枪也轰倒了数名鞑子。

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冲在前面的一圈鞑子士兵便像是割麦子一般的被放倒。受伤的鞑子士兵和被射杀的鞑子士兵的尸体顺着山坡翻滚而下,就像是被风吹动的翻滚草。惨叫声哀嚎声更是响成一片。

弓箭手们的第二轮打击又至,如蝗箭支近距离激射而至,又是数十名鞑子士兵中箭。鸟铳和霰弹火铳又开始轰鸣。又是大批的鞑子士兵顺着山坡翻滚而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鞑子士兵们都懵了。眼见身边的人像割草一般的倒下,敌人的火力如此凶猛,鞑子士兵们那里还有勇气往上冲。有人掉头便往下跑,其余人跟着往下飞奔而逃。

山腰上的鞑子弓箭手及时的往山头放箭压制,这才让数百进攻的鞑子全身而退。

巴图蒙克面色铁青的怒骂道:“齐格木,你不是说他们没了弓箭么?混账东西,胡言乱语。”

齐格木不敢说话,策马上前来查看。突然间,他大声吼道:“不要射箭,停止射箭。他们用的是咱们的箭,咱们射上去的箭被他们捡着用了。大汗,他们确实没有箭了,用的是咱们的箭。”

巴图蒙克惊愕上前查看。接过齐格木手中拿着几只带着血肉的刚刚从受伤士兵身上拔下来的箭支仔细端详,才发现那些箭支都是燧石箭头所制。虽然箭头已经残破,但是箭头捆绑的麻绳和手法正是自己人制作的箭支材料和手法。

巴图蒙克又连续从十多名中箭的士兵身上拔出箭支来,仔细的查看,确认是己方箭支之后,大骂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