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见徐光祚和朱辅皱着眉头沉吟,于是沉声道:"二位公爷,也许我该向二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做朝廷机构的变革。或许,在二位国公,以及天下人许多人看来,这是一种倒退。毕竟这是太祖高皇帝在位时废除的制度。也是为了防止臣子坐大专权所采取的措施。就是怕又会出现胡维庸蓝玉那样的人,野心膨胀,动摇大明根基。这一点,我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在我看来,朝廷机构的改革势在必行,现如今的架构已经让我大明陷入内耗之中,导致众多麻烦的产生,造成了更为危险的局面。我们无需讳言,内廷外廷以及勋戚之家这朝中三股势力已经不能合力为朝廷效力,而是陷入了各自为各自集团利益谋私,甚至各自的利益已经凌驾于大明的国家利益之上,这已经是舍本逐末,完全背离了太祖高皇帝的初衷了。"
徐光祚和朱辅没有回答,但他们听懂了张延龄的话。确实,大明三股势力之间确实陷入了某种不正常的倾轧和争斗。彼此之间的敌意甚大,相互排斥,一有机会便会下狠手。互相之间收买策反渗透,搞得一片乌烟瘴气。而且酿成了巨大朝廷动**。这显然不是健康的朝堂氛围。
“当初的刘谨,不久前的杨廷和,都为了争夺主导权搞出了大乱。相互之间对抗不合作,导致朝廷诸多政务荒废。为了争功显位,刘谨搞土地新政和清查屯田之事,搞出了宁夏之乱和刘六刘七的大乱。杨廷和搞出了河套之败,害怕受到惩罚,又做出弑君作乱的天理不容之事。可笑的是,他们身边还有那么多人支持。那便是将小集团的利益置于朝廷利益之上,枉顾朝廷大局而只顾私利。当然,这并非完全是因为朝廷机构的问题和人的关系很大。但是,正是这种势力三分,潜移默化的将朝廷分裂,这便是这一切发生的最基本的原因。没有刘谨杨廷和,一样还有其他人会成为那样的人。“张延龄继续说道。
徐光祚和朱辅皱眉抚须思索。这些问题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考虑过。在他们的一生之中,关于这些方面的考虑基本上没有。以徐光祚为例,之前他和英国公张懋私下里商谈最多的便是重振勋贵集团的荣光,如何维护勋贵集团的利益以及自家国公府的存续和振兴。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自土木堡之败,老一辈勋贵国公全军覆灭之后,勋贵集团衰落后,勋贵集团基本上考虑的都是这些问题。
对于朝廷里发生的事情,勋贵集团采用的大多都是不参与不站边的原则。除非别人将手伸进勋贵集团之中,损害了勋贵的利益才会进行反击。
张延龄说出的这些问题,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但其实,作为皇族的共同利益者,他们应该要考虑这些的才是。
张延龄吁了口气,看着窗外的阳光树影,继续道:“太祖皇帝的本意固然是为了大明的稳定。或许也是希望权力分散,让各种势力互相牵制,这便是所谓人君御下之道吧但最终演变的结果却是每个人都打着皇上的名号,打着为大明着想的名义相互倾轧,推诿,扯皮,攻计。各种无底线的事都做得出来。朝廷严重内耗,导致国力衰弱。为了争取皇上的支持,一个个不择手段,完全枉顾大局,枉顾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为满足皇上喜好,好大喜功,奢摩浪费,致使国力疲敝,民生凋敝。我大明朝原本财政充盈,但如今,朝廷寅吃卯粮,百姓民不聊生。这些难道不需要改变么?”
徐光祚和朱辅有些震惊的看着张延龄,张延龄的话已经涉及了一些不可言述之事,已经涉及到了皇权身上。
张延龄索性不管不顾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挑明了反而更好。
“即便是大明朝的皇帝,也不能为了所谓皇权稳固而不顾天下百姓。没了百姓,大明朝算什么?纵观古今,朝代更替,皇权更迭,随时都在变。而不变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朝代名称不过是个代号罢了。没了百姓,大明朝什么都不是。所有人都围绕着一个人来转,让一个人的意志左右一切,这是不成的。为君者,更不能为了自己而不顾天下人,玩弄权术,制造内部的不团结和混乱。那是饮鸩止渴之举。贤君圣主不常有,治理国家最终还是要群策群力,需要按照有利于国家和百姓的方向来做决定,而不是为了小集团和个人,更不能因此挑起内部分裂和内耗。"张延龄道。
徐光祚和朱辅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已经不是隐晦的指责了,张延龄这话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认为的人臣的分寸了。已经属于忤逆之言了。
“我知道,二位国公定对我这些话觉得刺耳,但是,你们不能否认我说的是对的。
我大明朝要想中兴,我认为首要之务便是要从思想上改变。要让这个浅显的道理为所有人所牢记。而不是用一些看似正确的话所掩盖这个最基本的道理。这才是对大明朝最大的忠诚。如果像刘谨那般,只是为了让先皇开心快活,建个豹房,造个水上街市,那便是忠的话。那么刘谨岂非成了我大明最忠之人了?岂非是天大的笑话。"张延龄似乎是对着窗外的阳光景物在说话一般,轻声说道。
朱辅决定将话题拉回来,张延龄显然是说的激动,回不来了。
“靖海王说的甚有道理。但这改变朝廷架构便能解决这样的问题么?恢复丞相和大都督府,便能解决这一切?"
张延龄转过头来,微笑道:“不能。但可以让政务的决策之权归于集体智慧,而不必为了谄媚和讨好一个人而违心的做出不利于大局,只利于个人和小团体的决定。没错我的意思是,不必由皇上的好恶来判定正确与否。一切要依照程序和律法行事。大臣们的集体决议,皇上不能更改阻挠。皇上旨意,善者从之,乱命则可违。
徐光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朱辅也是惊的瞠目结舌,心脏狂跳,一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