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楼下方围困正阳门的兵马此刻也是乱成了一团。
原本杨廷和已经解释了为何新皇会说出那番话来,便是因为被张延龄胁迫的原因。很多人也都已经相信了杨廷和的话,认可他给出的理由。
然而,这一声炮响,新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轰杀的情形震惊了所有人。
一个很明显的疑惑便是,既然是要救新皇,为何己方却开炮轰杀了他?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弑君行为,没得洗,也洗不清。如果说张延龄确实有大逆不道的篡逆行为的话,那么这轰杀新皇的行为是什么?难道是忠臣所为?
“了不得,我们怕是上了贼船了。”
“是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干的啊。那杨廷和刚刚还道貌岸然说什么要救出皇上,怎么就让手下一炮轰杀了新皇?”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可怎么得了?真要天下大乱了啊。”
人群议论纷纷,看向杨廷和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怀疑。许多人心里已经开始明白过来,整件事怕是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也不像杨廷和说的那么简单了。
杨廷和是看着朱厚熜被轰上天的,他真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朱厚熜被杀倒不是什么了不得事,事后自己自会处置他。但是当众轰杀被自己捧的这么高的新皇,这件事如何解释?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不都成了放屁了么?
“到底是谁?是谁开的炮?”杨廷和咬牙喝骂道。
不用他派人去追查,肇事者已经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请功了。那正是反水的团营敢勇营提督丰城侯李昱。
这厮压根不知道状况,之前正带着人在两侧街区屋顶上调试安装盏口将军炮。因为距离塔楼较远完全听不到朱厚熜的话语,所以也压根不知道朱厚熜的身份。见朱厚熜站在箭楼高处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想着试一炮吓唬吓唬对方,让他们滚蛋。
谁成想,平日开一百炮也未必能命中这么远距离的目标,今日却一炮命中,直接将人轰飞。真是意外之喜。
李昱开心的要命,带着人从东侧街区赶来邀功,远远的便大笑道:“杨首辅,我营中兄弟的手段如何?这么远的距离,一炮轰杀敌人。这炮击神技,堪称无敌。可惜不知道张延龄的位置,否则这一炮不轰的他娘都不认识他,哈哈哈。”
李昱话音落下,发现杨廷和、费宏曹元,以及周围的军民都怔怔的看着他。不由得诧异道:“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都看着我作甚?”
杨廷和冷声喝道:“丰城侯,谁让你开炮的?嗯?本人下令进攻了么?混账东西。”
李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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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宏上前来低声在他耳边道:“你这一炮轰杀了新皇啊,李侯爷。准头还真是准的很啊。哎,可是坏了大事啊。”
李昱惊愕嗔目,脑子里轰然一声,炸成了一片浆糊。
杨廷和沉声喝道:“丰城侯,去将开炮之人斩首,不听号令之人,留他何用?至于你,回头再和你计较。但现在,我命你即刻整军准备进攻。”
李昱怎不知道这是杨廷和给自己遮掩,忙道:“我这便去砍了那几个狗杂种,不听号令便私自开炮,当军法处置。我也当负责,我愿接受惩罚。”
杨廷和哼了一声道:“传令,通知其余各营,将火炮准备好,等我号令。”
曹元道:“火炮架设隐秘位置,还需要大半个时辰方可。”
杨廷和冷声道:“还隐秘个屁,已经暴露了我们有火炮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隐藏的?将所有火炮集结起来,城楼南北一起开炮轰击。先将那些工事城楼都轰个稀巴烂。”
曹元一想也是,本来是想要将火炮隐藏起来,出其不意的进行炮击,让对方没有准备之下,发生混乱。现在却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号角声中,兵马开始迅速行动。上百门盏口将军炮被轰隆轰隆的推到阵前三四百步之外的安全距离,在御道上一字排开,开始调试架设。南侧是主要进攻点,北侧虽非主要进攻点,但也有近三十门盏口将军炮集结于阵前。
兵马迅速调度,各营开始下达战斗号令。被裹挟于其中的百姓,虽然此刻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但是一部分百姓准备离开时,被江斌下令锦衣卫就地斩杀。顿时威慑住了场面,不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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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士兵一个个精的跟鬼一样。知道第一波进攻必然死伤惨重,于是将大部分百姓威胁着推挤着送到第一线。这帮自己送来的炮灰,自然是要利用上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刀架在脖子上之后的选择可不多。
……
箭楼上,张延龄和手下众人也正在商议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进攻。得知对方又火炮之后,所有人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有远程火器和没有远程火器是两种战斗方式。火器的威力,没有人敢轻视。
张延龄看出了众人的忧虑,沉声开口道:“诸位,我先说几点我的看法,之后你们再补充。第一,他们有火炮,这意味着战斗的方式必会改变。他们有极大的可能以盏口将军炮作为攻城掩护,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所以这第一波的进攻必是极为强劲,很可能是大规模的轰击。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士兵的防护。躲过这第一波的猛轰。”
众人纷纷点头,这其实是常规战法。众人跟随张延龄作战,张延龄就是这么干的。火器先轰,炸他个天翻地覆再说。张延龄曾经干过连续轰击对方城池或者港口一两天的记录。那是压制对手士气,消灭有生力量的最佳手段。
现在面对的敌人手里有火器,自然会想到他们会这么干。
“我的建议是,藏兵于对方炮火难及之处。城墙垛口,瓮城城墙内侧,乃至壕沟夹墙,都是可以利用起来的。盏口炮的威力不强,箭楼是不用担心的,这是砖石夯土结构,比不了城墙,但是还是能经得住盏口将军炮的轰击的。但城楼上的兵马不能放太多。因为城门楼虽然高大,但木结构太多,恐怕经不起长时间的轰击。”张延龄继续道。
“延龄说的对,兵士要散开在各处堑壕工事垛口墙根下。他们若是密集炮击,必然不会同时发动进攻,所以不必担心被他们偷上来。”徐延德点头道。
张延龄点头,继续道:“正是。另外,兵力需要重新部署,我认为他们会从南侧瓮城方向为主攻,北侧城墙高而坚固,他们是无法登城的。南侧瓮城有多条之字形马道,攻战箭楼之后便可沿着瓮城城墙攻入主城墙。所以,瓮城方向需要配备主力。弓箭手,火铳手,手雷优先于南侧配备。”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确实,以正阳门的格局,看起来攻南侧瓮城是不明智的举动。毕竟有箭楼和瓮城阻挡。但结构越是复杂的地方,便越是有破绽。上城墙的马道便是在瓮城一侧的。且瓮城一侧城墙要低矮许多,是可以用常规手段进攻的。北侧主城墙高度和坚固程度都很夸张,反而不利于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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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点……我想强调的是,我们不需要拼命,只需要坚守等待。诸位,现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将我的安排告诉诸位了。半个月前,我已然命人传令水军铁甲舰沿运河北上。不日便将抵达通州。部分船只可直抵西直门外。另外,宣府兵马将在赵永胜的率领下南下抵京。最多三五日,援军便将抵达。我知道你们心里很有些担忧,我可以告诉你们,过了眼前这一关,一切都会尽在掌握。所以,我请诸位继续信任我张延龄,不要垂头丧气,丧失信心。”
张延龄站起身来,团团向众人拱手道:“拜托诸位了。不为我张延龄,只为了大明天下,咬牙挺住。”
众将纷纷起身还礼,高声道:“王爷放心,我等一定会誓死捍卫大明社稷,挺过这一关。”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张延龄等人商议对策,众将回到各营做简单的动员和人员调度之后,正阳门南北广场和御道上,号角长鸣,喊杀声起。
上百门盏口将军炮已经推到阵前,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一切已经毫不掩饰,因为已经无需掩饰。
正阳门城楼北侧广场上,二十多门盏口将军炮率先开始发射。他们的目标如张延龄等人估计的那样,正是正阳门城楼。木制结构的城楼目标大很容易命中,且城楼是对方大量藏兵和囤积物资之所,摧毁城楼可让对方失去庇佑,暴露在外。
炮弹轰鸣着砸在城楼上,门窗廊柱碎裂,木屑纷飞,烟尘四起。砂石木头纷纷而落,城楼在盏口将军炮的轰击下被完全笼罩在烟尘之中。目视可见城楼中的守军抱头鼠窜而出,甚为仓皇。下方观战的兵马哈哈大笑,一片呐喊鼓噪之声。
南侧箭楼方向的进攻也在不久后开始,上百门盏口将军齐射的场面堪称震撼。大明朝之前对鞑子作战时也没有调集过这么多的火器进行轰击,内战之中倒是用上了。
轰鸣声中,大地抖动着,兵士百姓们都捂着耳朵,看着盏口将军炮发射的炮弹在前方高耸的箭楼的迎面爆裂开来。轰的砂石如雨,烟尘暴起,如一朵朵黄色的云朵。
大量的铁炮弹带着巨大的啸叫声砸在城墙上,瓮城内部地面上,以及塔楼的迎面墙壁上。伴随着每一颗炮弹的击中,沙土黄尘便爆裂成一个个小小的黄云。然后这些烟云弥散开来,形成一片烟尘弥漫,将整个塔楼也全部笼罩。
攻击的重点是塔楼,那是进攻瓮城必须要解决的一大障碍,里边的弓箭手可以从各个方向无死角的封锁进攻路线,是为最大威胁。
所以,盏口将军炮中的大部分都是对着塔楼轰击的。塔楼外层的砖石在这种凶猛的攻击下不断的剥落,有的地方还发生了坍塌。在塔楼完全被烟尘笼罩之前,包括杨廷和在内的所有进攻方的将士和百姓心中都认为,塔楼绝对会被轰塌。
而塔楼坍塌的那一刻,便是第一波冲锋发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