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我可以对外宣布,就是因为陆远跟我儿子之间有过激烈冲突,所以陆远和李言闻才故意编造谎言来抹黑我的。
如此一来,这一潭原本比较清澈的池水,就会慢慢被我给搅浑了。
到那时,朝廷内外很多人都会认为,这不过是太医院内部一场互相攻讦的事件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说这样做,自己还是逃不了受处分的命运,但是相比于杀头流放来说,还是轻得太多太多了。”
想到此处,杜院使身体往车厢里一靠,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并且在出气的同时,他的嘴角处还不自觉的泛起了一丝苦笑。
此时此刻,杜院使的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想要达成这一系列的目的是极为困难的,但是他还是想去试上一试,毕竟如果他连尝试都不敢尝试的话,那么他的人生也就彻底完蛋了。
于是乎,在拿定了这个主意以后,杜酉仇调转马头便驶向了城中的方向。
他打算利用这一晚上的时间,尽可能多的拜访那些以往与自己关系密切官员,他要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力量,来给李言闻和陆远制造麻烦。
马车在人流中笃笃前行,月亮在云层中忽隐忽现,大概过了两刻钟以后,杜酉仇便来到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瀚尘的家中。
一见到这位平日里经常与自己喝酒吃茶的好朋友,杜酉仇没做过多的寒暄,就径直说起了自己心中的苦楚:
“王兄啊,这次您可要帮帮我的忙了,我真是被太医院里的两个小人给害惨了呀!
想当初,那个叫李言闻的御医刚来的时候,我还对他照顾有加呢,可是不曾想,他居然是一条会噬主的毒蛇……
……
……
您是不知道啊,他们口中那些韦善堂制造假九香玉露丸的消息,完全是编造出来的!
实际上,我们韦善堂成立十几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卖过一粒假的九香玉露丸呢!
如果我说的这些你们不相信的话,那么大伙儿完全可以把自家存留的九香玉露丸拿出来验一验。
我杜酉仇可以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那检验的结果,必然粒粒都是真品啊!
所以说,这一次,我真的是受了那两个贼子的冤枉了!
……
……
当然了,至于韦善堂中所查到的那些假原材料呢,这一点我必须得承认,此事乃是因为我御下不严导致的,所以我也愿意承担相应的罪责。
不过这些假的原材料并不是用来制造九香玉露丸的,而是用来制造日光月华丸的呀!
他们不能拿这个来凭空捏造事实,胡乱冤枉我啊!
我觉得,崔府尹当时一定是受了小人的蛊惑,才一时被蒙蔽了双眼,认定我是有罪的。
所以呢,还请王兄帮帮忙,一定要帮我澄清一下事实,别让我背上这个无端的罪名啊!
倘若王兄能帮小弟度过这一关的话,那么从今往后,小弟肯定不会忘了仁兄的大恩大德的!”
说完,杜酉仇悄无声息的从袖子里抽出了五六张银票,然后也不管王瀚尘有没有看见,便直接塞到了一本书的下面。
说句实在话,对于杜院使这一番巧言辩解,王瀚尘的内心里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不过呢,杜院使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可是没少喂自己的,加之,这一次又带来的不菲的钱财(看那银票数量,总得在两千两银子之多了)。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故而,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王瀚尘还是笑纳了这笔钱财。
与此同时,他还向杜酉仇允诺,明天早上一定会将劾疏送入内阁,让那李言闻和陆远吃不了兜着走的!
随后,王瀚尘就亲自将杜院使礼送出门了。
却说杜酉仇在离开王瀚尘府上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了一位礼部主事的家中,再之后,又是一位户部郎中的府上,一位吏科给事中的家中……
如此这般,这天晚上,杜院使一连拜访了二十余位最为亲密的好友,一直到后半夜四更鼓响,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踏上了返程之路。
本来呢,按照正常逻辑来讲,杜院使此时是应该回家去的,毕竟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指不定家里人得慌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一想到自己夫人那张狰狞的脸孔,他又觉得回家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于是乎,他便在永定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客栈,悄无声息的住了下来。
这天晚上的月色很是晦暗,晦暗得让人看不清前路究竟在何方,这天深夜的晚风很是清冷,清冷得让人总感觉未来相当迷茫。
躺在客栈里面那张咯吱咯吱直响的小**,听着隔壁客房里传来的如同杀猪一般的呼噜声,杜院使的心头不由得**起了层层悔恨。
他后悔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处于妥协之中,如此才让那个浑婆娘把儿子惯成了那副模样!
他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安抚一下李言闻和陆远那两个刺头,如此才使得这师徒俩和杜家的仇恨越来越大,而自己也最终遭到了反噬。
他后悔自己之前还是太贪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突如其来的超级生意,就是妥妥的一个大坑啊!而自己呢,竟然在夏言严打的当口,去触碰这种生意,这不是纯纯在找死么?
想到这里,杜院使双手一捂眼睛,泪水便顺着眼角接连不断地流了下来。
到了这一会儿,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不会太好了,他隐隐间觉得,那个拼了命挣功劳的夏言,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不过呢,他并不甘心就此放弃,他觉得,那些以前收了他钱财的好友们,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虽然说他们的助力未必能扭转整个局面,但是只要能把脏水泼到李言闻和陆远的身上,那么没准儿,自己真能落下一个轻罪呢。
就这样,这个难眠的夜晚,便在杜院使的悲怆与懊悔中,悄然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