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陆远和韩少恒走得并不快,他们一路走,一路逛,一路玩,一路唱,从秋叶满地一直晃**到了初冬时节,才越过保定府,慢慢悠悠地驶往了京城。
此时,距离他们去太医院报道的截止时间还剩下二十多天。
本来呢,按照方知府的本意,他之所以催促陆远这么早走,就是打算让陆远早一点去太医院报道,以便给太医院的官员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为此,他还特地派车将陆远送出湖广,并送了他八十两的程仪呢。
可是,没成想,陆远压根就对进太医院不感兴趣,因此,他已经决定了,不等到报道截止的那一天,是绝对不会踏入太医院门槛一步的。
就这样,当这俩人晃**到京城南郊的时候,陆远还是觉得自己来得有点早了。
平稳的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秋小麦。
看到眼前的景象,韩少恒羡慕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他撑着车帘好奇地向陆远问道:“欸,陆大哥,你说这京畿之地咋都这么富裕呢?
你看看人家这里,到处种的都是秋小麦啊,这要是咱们大山里面也能种秋小麦该多好啊!
要知道,麦子可比粟米值钱多了,我们那边就有一句俗语,叫作‘一麦抵三秋’,若是谁家的麦子丰收了,过年的时候,准定能换来好多家用的东西,嘿,那才叫真正的好日子呢!
哎呀呀,陆大哥,你快看快看,这麦田真是一望无垠啊。
难怪人们都说天子脚下到处都是金银如山,光看这麦田,就能知道这里的老百姓过得肯定很幸福啊!”
韩少恒指着远处那青葱的麦垄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感慨。
而听到韩少恒地这一声感慨,陆远却根本笑不出来,他默默地坐在车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略显沉重地说道:“少恒啊,其实你看到的这些都是表面现象。
你别以为京畿之地的麦田多,长势好,普通老百姓就能吃得起麦子了。
实际上,这田里的麦子,最终都会流向城里人的餐桌,尤其那些是达官显贵们,他们更是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京郊之地最好的麦田可都是留给他们的。
至于那些种麦子的农民呢,他们只会把一些质地较差、不好卖的麦子留下来,然后磨成面粉,等到过年的时候,再用这些糟糕的面粉包点素饺子,如此,也就算是过年了。
至于而像什么端午,中秋之类的节日,他们甚至连素饺子都包不起,仅仅能用这些面糊弄点面饼也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陆远抬起头来望了望远方的田野,又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这充满苦涩地讲述使得韩少恒大感意外,于是韩少恒挠着脑袋就问了一句:“那,陆大哥,你说那些农民们,他们种麦子又不吃麦子,那他们吃什么呀?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韩少恒这一句傻不愣登地询问,给陆远问得是既好气又好笑,于是他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答道:“吃粟米啊,你小子的脑子里还能记住个啥,在大山里的时候我不是给你们讲过了吗?
北方平原的农民一般都是种两季粮食的,这第一茬种的是粟米,第二茬种的才是秋小麦,而粟米又是这两季粮食之中的重中之重。
古语有云‘麦不熟则小歉,谷不熟则大饥’,北方的普通老百姓,一直以粟谷为作主食的。
尽管这粟米远远不如小麦好吃,但是它更加抗旱,更加耐寒,就算是灾年也能保得住一定的产量。
所以普通老百姓为了维持生计是一定要种粟米的,这才是生活的最基本保障啊!”
陆远这头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再度感慨呢。
就见到韩少恒的眼珠子突然转起来了,然后那家伙便歪着脑地像一头蠢驴一样提出了新的问题:“那,陆大哥啊,既然种粟米这么靠谱,那为什么这些傻老百姓还要种小麦呢?他们全种粟米不就不好了吗?这帮呆子脑子是不是不转轴啊?”
“你才呆子呢,你才呆子呢!”韩少恒地这句提问气得陆远差点没背过气去,于是他一边敲着韩少恒的脑袋,一边拧着眉毛对他训斥道:“你是不是傻?你之前自己不是还说过‘一麦抵三秋’嘛。
我就问你,人家不种麦子拿啥去换油盐酱醋?拿啥去买衣物家用?又拿什么去改善一家人的生活?
话说,这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你还让人家一直吃粟米,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你的脑袋是一个死木疙瘩吗?”
“哎呦,哎呦,陆大哥,你别敲了,你手劲儿也太大了,再敲就把我这榆木脑袋给敲出裂纹来了。”
看着韩少恒那捂着脑袋使劲求饶的样子,陆远也是没辙了,于是他把韩少恒往旁边一推,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这口气还没叹完呢,韩少恒的眼珠子再一次转起来了,“不对呀,陆大哥,你不是跟我说你没来过京城吗?咋连京郊的老百姓吃啥你都知道呢?话说,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呃……,我骗你奶奶个攥!你小子啥都不懂居然还敢质疑我,你看我敲不敲你!
嘿,你还敢躲,就这么大个马车,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哎呦,哎呦,轻点儿,轻点儿,陆大哥,脑门那里好像肿了呀……”
伴着滚滚的车轮声,陆远的呵斥声,韩少恒的求饶声,以及车夫的吆喝声,整个马车便在摇摇晃晃中,慢慢地驶入了京城地界。
一进京城,陆远和韩少恒便被京城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这里的店铺鳞次栉比,这里的牌楼气宇宏阔,这里的城墙高耸巍峨,这里的广厦气象万千。
除了那一座座令人咋舌的建筑以外。
陆远还发现,京城里面人们的穿着也与蕲州地区迥然不同,蕲州那个小地方到处都是半身短打的普通百姓,而京城这里却处处能看见一身华服的公子哥。
这些公子哥要么手拿折扇,要么拎着鸟笼,腰间要么佩戴着一块稀罕的古玉,要么则是缀着一个精致的香囊。
他们的衣服华贵而考究,滚金镶边的衣领,五福图文的刺绣,濮院绸的锦带,贡缎包边的袖口,让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