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中,只有张二犹豫不决。因为这事如果干不成,立马就是谋反现行罪,参与者没有一个跑不掉。那皇上城府极深,天下所共知,哪有这么容易的?但如果不干,事情也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毕竟已经杀了言官,又抓了严家的儿孙,与整个严党已经势同水火,只要严党再起来,景王继位,则太子势必被废,而太子一旦被废,其党羽又岂能善终?在场几个人,一个个也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犹豫之中,裕王忽然道:“张二,饶阳郡王之事,你想必事知道的?”

这?

张二顿时悚然一一那是自己跟严世蕃的密谋,当时敢那样干,也是因为箭在弦上。一旦饶阳郡王被敲出口供,种种劣迹,自己也一样是个死罪。

他本以为这事别人不知道,没想到太子一清二楚?!

“殿、殿下,臣,臣有罪”

说罢,他心底已经雪亮——太子说是不强求,但事态如此,自己又岂能置身事外?

不料,裕王只是含笑拍拍他肩膀,温言道:“张二啊,只要是个人,谁又能脱开种种罗网?本王知你在宫中也有一些旧交...这事啊,如果要办,东厂那边也还有一些人是没法管的...张二,本王给你一些人手,到时候你去稳住东厂的人”

这?

唉“臣遵命。”

张二也只好答应了。

裕王又道:“崇基,你去智化寺把人都拉出来..入宫勤王这事,王廷秀做不了,本王只能让你勉为其难了?剩下的人手,交给沐公爷、英公、吴侯!”

尹台早就豁出去了,当即跪道:“微臣万死不辞!”

沐朝弼、吴继爵、张溶虽然心里打颤,但既然事情已到了这步,不行断然之举,也已经没有退路。

沐朝弼沉声道:"好!殿下,臣与英公、侯爷就去抓严家的党羽!两边一起发动!就说严家已经谋反,将三六九等一百多人全抓了,都关到刑部大狱..一旦皇上得救,一纸诏书,全都在午门斩首!”

好!

正该如此!

吴继爵一向豪气过人,慷慨道:“我等既为太子之臣,主辱臣死,太子遭严家如此逼辱,我等原本就该拼了!太子放心!我吴继爵有死而已!”

张溶受到激动,想想也是没办法,就算退让,又往哪里让?那严家如果真扶了景王上去,勋臣们又哪里还有活路?这些年来被严家逼死的勋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形势原本就是水火不容一念至此,他白须微颤,也坚定道:“殿下,老臣也别无选择!”

嗯嗯,裕王长长呼了口气,沉声道:“干吧……”

几个人当即出门,相互也不再看一眼,眨眼之间,偌大宅院就只剩下裕王一人。

他此时忽然感到一种绝大的孤独..那是一种万古以来的,只有在这个位子上才能感受到的孤独和无奈...常人都说人生在世乃是大苦,但只有皇家人才能体会到,常人的那些苦又算什么?

真正的大苦,是每一步都身不由己当夜,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种诡异恐怖的氛围之中。

许多百姓虽然紧闭家门,却都能听到急促的行军脚步声。智化寺的死士扮成官军,急匆匆行进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时不时听得许多妇孺嚎哭之声。京官最喜欢聚居的几个胡同口子,好长时间里都是人影绰绰,不少京官被连夜从**拎起,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关进了大牢一个时辰后,严府,沐朝弼、吴继爵亲自带队,先将整个宅院团团围住,又让兵丁在四周巡逻,而后带着一支三百人队破门而入。

砰砰巨响声中!

宅门应声而倒。

“严嵩、严世蕃谋反!闲杂人等不可妄动!”

“谋反大案,无关人等回避!”

“严嵩、严世蕃出来!"

哗啦吆喝声中,兵丁们四处搜寻,嚎哭之声立即响彻夜空。而沐朝弼、吴继爵在院外焦急等待,但越等越是心惊胆战——怎么还没拿到人?

似乎不顺利?

吴继爵烦躁道:“公爷,是不是出岔子了?”

沐朝弼是历经战阵之人,心头立刻掠夺一抹阴影,脱口道:"难道已经跑了?张二泄露消息?”

吴继爵摇摇头,“严嵩狡猾过人,或许已经猜到了?那张二被殿下提点,应该没有大碍.”

哎呀!

沐朝弼忽然拍拍脑门,失声道:“陆炳!”

“应是陆炳把他父子藏起来了!"

"快去陆炳府邸!"..

吴继爵却道:“陆炳是锦衣卫啊!真要去锦衣卫家里拿人?"

沐朝弼大声道:“那怎么办?就算上天入地,也要先拿到人!走!”

哗!

四周躲着张望的无数双眼睛,但见兵丁又匆匆出来,向着西城而去,只留下院内一片狼藉和哀嚎之声陆炳府邸,灯火通明。

严嵩、严世蕃刚刚坐下,喘息之间惊魂未定,罗龙文、鄢懋卿、赵文华、张经等人也陆续赶到,人人都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而扈从者,都是陆炳从东厂调来的内官太监。

不久前,陆炳的耳目忽然来报:殿卫大肆出动,分成小队往全城各个角落而去,许多严家党羽已经被抓,首当其冲者,就是住在督察院一带官邸的高寒文、许论、张雨、刘伯跃、徐学诗等人。

如此惊人之事,干了三十年锦衣卫的陆炳岂能猜不到?他立马用手令从东厂提调了自己的属下,分头将严嵩、罗龙文、赵文华、鄢懋卿等人接到自己府上。他是锦衣卫世袭千户,又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六,嘉靖与之又有非同寻常的亲情关系,宅中有丹书铁券,自忖应能抵挡一时。

毕竟,他陆炳与严世蕃乃是儿女亲家,严家若是被太子灭了,他陆炳虽说肯定不会死,但以后也就算是完了,儿子想要继续世袭做锦衣卫千户,已然没有可能。

加之,太子忽然发难,皇上多半并不知情,而眼线说太子的人口口声声说严家勾结内官李彬劫持玉熙宫谋反,那就说明,太子甚至有可能要行非常之变?对嘉靖的了解之深,他陆炳自忖天下没有人能比得了自己。这皇上要是没有后手,就这样被废了,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故而,他决定先留住严家的命,如果形势不妙,最后再由自己亲手将严家父子交出来,那也是将功折罪这时,他见严嵩父子着实慌乱,连一向泰然自若的罗龙文都喘息不定,可见实在吓得不轻。他当即安慰道:“阁老、小阁老,暂时应该没事了…唉,怎么会这样呢?阁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严嵩嗤笑一声,叹道:“先是抓了老夫的三个孙子,杀了老夫举荐的三个御史,如今又抓了老夫的许多门生,今夜还要将姓严的赶尽杀绝..呵呵,文孚啊,老夫就真有那么坏吗?啊?"

陆炳摇摇头,烦恼道:“阁老秉政二十年,天下畏服,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太子如此行事,陆炳实在不解唉,阁老,您看这,又该如何是好啊?”

罗龙文这时已经平静下来,问道:“文孚兄,今夜之事,是何人领衔?”

陆炳脱口道:“呢,听说是沐朝弼.哼,就算是黔国公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抓到我府上不成?

罗大人尽可放心便是!”

罗龙文却嗤了一声,道:"文孚兄啊,既然是此人干的,那早晚也要抓到此地啊...阁老、小阁老,属下看,咱们还是要出城,方为上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