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沉吟一会儿，微笑道：
“汝默、子维说得都有道理……”
他说着，已经站起来，双手后负，沉声道：
“不瞒各位，在皇上接见朝鲜使臣之前，我也一直在观望……你们私下都问过，我都推脱了……为何？因为这大明朝，如今仍是明君在上啊……这才是最大的势……”
他悠悠望着堂外忽然阴沉的天色，沉吟一会儿，又扭头回来，逐一扫视众人一遍，再次沉声道：“各位，可知我为何请缨到江南啊？”
不待众人回答，他接道：“因我在一次朝议上，偶然发现，其实是皇上想要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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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众人从没听他说过，顿时凛然。
张居正接道：
“各位试想，我等都清楚大明朝到了何等地步，皇上岂会不清楚？各位也都听说过一个传闻吧？说是朱墨曾经有一道秘疏？其实到了如今，所谓的秘疏已经十分明白了，那就是朱墨自己说的‘尧舜大道’啊，皇上多半已经认同了……那么，尧舜大道有没有道理呢？我重翻典籍，几番苦思冥想，如今却觉得还是有道理的……皇上，的确是要重申太祖之制啊……
不瞒各位，如果皇上这次没有召见朝鲜使臣，我还怀疑皇上只是想用朱墨平衡一下，而且很可能变法就到此为止了。可如今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彻底变革啊……
你们想，朝鲜的形势与大明何其相似？其国主竟说要‘戡乱’，又在国书上说其民‘困极辱极’，那才是非同寻常啊，我想你们都是才智之士，应该已经十分明白……依我看，皇上不会放过严党……我们要考虑接下来的方略，这才是第一道要想的问题。”
嘶……
嘶！
持久的静默，让气氛有些凝固。
众人深知他张居正十分了得，这一番话，果然是道出了人所不能道的深度。众人也都在想：皇上如果不放过严嵩，那么接下来，咱们岂不是就不能跟着裕王了？仍然是跟着朱墨和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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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疑惑间，
张居正又道：
“咱们谁也不能跟！”
“试想，如果我们继续跟着朱墨干，虽然迎合了皇上，但尧舜大道并非我等所求啊……我等所求，乃是圣制仁政！至于尧舜大道，迂阔玄远，无可稽考，就算抑或有之，而情形如何？谁曾看见？如何达之？谁能尽述？故而，我等不可行飘渺之道，此一也。
再者，我亦曾辅佐裕王，深知其乃仁者君子也。偶尔糊涂或有之，然仁君之道，则未尝有违！此乃吾亲眼所见，如何能弃之而不扶？然而，时势非人力所能干预，他既包庇严嵩党羽，我等就不能不标明立场……
尔等或许会问：既不从墨，亦不从裕王，那将如何是从？我却有一策可以周旋其中，那就是一句话：奉裕王之名以变法！
何也？裕王终归将是皇上，等裕王登基后，我等仍然要变法，此志无异也。我等奉裕王之名以行变法，皇上必能知我辈之苦衷，也乐见裕王脱离严党，转而与我等为友。如此，则父子相安，亦能免萧墙之祸也。
故而，我意已决，奉裕王之名以行变法，与朱墨是七分友、三分敌，与严党则是七分敌、三分友！”
好！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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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抚掌赞叹。
张居正见手下都已经转过来了，当即命道：
“汝默，你来写一份谏章，力谏裕王恭行变法，以仁义布于天下，以恩泽布于万民，则反侧自消，我等清流之臣，必竭尽忠贞，致君于尧舜。”
嗯嗯，
申时行深感佩服，心想：此尧舜非彼尧舜，实在是高明至极……就这手，就够学一辈子了。
……
与此同时，
京城，
柳泉居。
一些茶客闲人聚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嗓门很大，被街坊称为柳四爷，常年在这柳泉居喝茶，因与老板同姓，也被茶客们戏称为柳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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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吗，
他兴头正酣，口沫横飞道：
“各位，这下明白了吧？王道人的话，岂会有假？那朱墨啊，确确实实就是江南一个藩王的世子……”
几个人知道他爱吹牛皮，自然是不信，一人笑道：
“王金道长，那是皇上的道友，你柳掌柜又去哪里识得啊？呵呵，我看还是算了，那朱墨啊，本就是个孤儿，是一个老道在江边捡的……这事天下皆知啊……”
“得了吧你！我不认识王道长，谁认识？我跟你说，王道长是关中人，认识捡了朱墨的那个老道，他们在五台山一起待过几年！捡了朱墨的那个老道，尊号叫做普清，是从江南一个王府出来的，当日就带着一个小孩，说是命不好，孤克，非得跟着道人，否则长不大！你们啊，没见识！”
柳掌柜自是一脸不悦。
但话说到这地步，已经有模有样，众人也就将信将疑，而不知不觉中，许多人也围了上来。
“这么说，朱墨真是藩王世子？”
“多半没假了，否则皇上怎么会那么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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