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强作平静道:

“回禀皇上,近日京城的怪象已经查了一些……呃,有一伙赊刀人,在京城里到处传谣,呃,说……说……”

吕芳怒道:“都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朱七顿时一急,更不敢说,只嗫喏道:“反正就是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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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兔崽子!反了你,叫你说他们说了什么话?”

吕芳走过来几步,轻轻踹了跪着的朱七一脚。

朱七暗叹一声,干脆豁出去,大着胆子道:

“赊刀人说,八牛同死之日再来收钱!”

嘶!

什么?

吕芳当场两眼一黑,这一瞬间几乎魂飞魄散。

须知,

历代王朝对谶语都十分重视,但凡推背图之类的东西也都有内府秘本,钦天监的所谓“天文”,也往往是星象之类,可谓极其重视,有一条专门的罪名就叫做“私习天文罪”。至于民间的各种谶,有司也时常关注。司礼监掌管天下耳目,当然也包括这一块。

吕芳一听到“八牛”二字,几乎本能地就想到了“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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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然知道,如果大明要出事,谶语谣言多半还会从“八牛”二字着眼。因为元末时,也有“八牛破幽州”之说,那时指的就是“朱”字。从此以后,八牛就成了十分敏感的词儿。

一念至此,

吕芳也悄然跪在两前面,竟是头也不敢抬。三人都感到浑身颤栗,彼此似乎都能听到呼吸声。

不知何时,

嘉靖已经站起来了,一阵缥缈的声音传来,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淡漠语气——

“八牛?朱……”

呵呵,

“朕倒是头一回听说……朱七,还听到些什么话?”

朱七这时才微微抬头,但见嘉靖面色不差,接道:“那些京官儿都在说,皇上已经正式弃绝圣人之道了,皇天不佑,这才有十二国一起合纵的怪事……还有的京官儿说,南洋诸多是太祖定下的永不征伐之国,如今也悖逆了,也该反省一下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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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缓步踏着卦,似乎根本没在听。

朱七于是继续道:

“老百姓呢,说老严嵩恨皇上卸磨杀驴,要豁出去拼了,天下读书当官的都不服,这天下就要大乱了……又说赊刀人都是严嵩父子找来的……”

嗯嗯,

嘉靖这时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又缓步踱开,漫不经心问道:

“哦?那你们查清楚了吗?赊刀人是哪里来的?”

朱七轻轻咳一声,道:

“奴才们已经查了,赊刀人大多数都是乞丐,京城周边儿的,是有几个关外来的人,给他们没人十两银子,叫他们进城赊刀。那些刀,奴才们也查了,也都是关外锻造的。”

关外?

嘉靖哼了一声,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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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你用的人就这么能耐?查了还几天,就给朕查出了这些?”

吕芳既惊且怒,骂两人道:

“看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再去查?都在楞在这儿干什么?”

朱七、徐九顿时松了口气,连滚带爬逃出了玉熙宫。

嘉靖再次坐回来,悠悠道:

“巽上坤下,是个观卦……吕芳,还记得观卦九五吗?”

吕芳这时才站起来,恭敬道:

“万岁爷,观卦九五,奴婢记着是:观我生,君子无咎。”

嘉靖淡然道:“知道什么意思吗?”

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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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原本名叫李芳,嘉靖为了凑天数,给了个吕纯阳的姓,这才叫吕芳。当时就是因为吕芳对易经很有悟性。四十年来,吕芳几乎天天听他说修道,自然是把一本易经读得滚瓜烂熟。

这时,

吕芳便道:“回皇上,观卦九五,原本就是天子之卦……说的是天子宗庙、世道人心……万岁爷,奴婢觉着,让裕王去曲阜祭孔的明诏,也该昭告天下了吧?这样下去,奴婢担心……”

哼!

嘉靖陡然色变,道:

“担心什么?担心八牛同死?还是担忧大明要亡?”

他闭上眼睛,面沉如水,过了许久才又淡然道:

“严嵩也玩起了这些把戏了……你既知观卦是天子之卦,就该明白,此卦的意思是叫人君中正以观天下……严嵩如此偏狭、邪祟,又能成什么气候?”

吕芳赶紧道:

“奴婢也觉着严嵩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怎么也来这些下三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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