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秘密总会被戳穿
几人跟着江宛若一起将白露送回屋内,大夫粗略瞧过之后只说是忧思过度,也并未开下方剂就离开,几人只好出了里屋让白露安静躺着。
合上屋子的大门,裴南歌瞥见萧武宥依旧冷冷的脸色,心道他定是还没原谅自己,于是欢快地蹦踧到萧武宥的身旁讨好道:“五哥,我知道这回你不认同我的做法,但你也瞧见,对于他这样狡猾的人,我们不想点奇招他又怎会乖乖招认。”
沈铭斐亦在一旁附和道:“行了,萧兄,这次潜入绣坊的人是我,把耳珰放回白露屋子里的人也是我,我不是你们官府的父母官,损害不了你们的声威。你忍心同南歌这么乖的丫头生气,我可不忍心。”
萧武宥的脸色又冷上几分,李子墟见状忙出来圆场道:“沈兄,我们并无此意,案子能结固然是好,但南歌这一步棋走得甚为危险,我相信司直也是替南歌着想。”
江宛若也出言缓和道:“我虽不太明白,但既然都是为了破案,也算殊途同归。”
裴南歌想起不久前萧武宥生气的那次不觉阵阵的后怕,她心中多少有些明白自己这是在萧武宥坚守的原则边缘徘徊,自知理亏的她多少也能放下所谓的自尊心去求和。
她试探地拉起萧武宥的手臂,见他并没有大力挣开,也就大着胆子继续卖乖道:“我让沈铭斐把耳珰偷偷放回来是我不对,我保证,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绝对!”
萧武宥看了看她搭上来的手,抬眸望了一眼沈铭斐,这才面色稍缓道:“你也不是孝子了,凡事且多几分思量,不可再任性妄为。”
萧武宥话音刚落,身后厚重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眼睛红肿的白露愤愤地推门而出,径直推了一把裴南歌:“都是你设的局?”
裴南歌被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之后,她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嘲讽直视白露:“怎么?不服气?”
白露咬唇道:“服气?我怎么服气?孙家一门凄惨,而真凶却在逍遥快活。这五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明明心里再清楚不过凶手是他们,良知却拼命说服我,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冤枉无辜。这五年来我卑微的留在南谯不过只是想替我家人讨回公道,可是官府却视若无睹地草草结案,这就是你说的世间公道?”
“对,是我设的局!”裴南歌挺直身子语带嘲讽:“你以为你替你大哥揽下所有罪名他就能安身快活?你以为你大哥为什么不在事成之后远走高飞?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自己出来认罪?”
白露缓缓拭去眼角凋落的泪花,倚着门站定:“大哥真傻,我既然去了县衙就没准备回再回来。我告诉过他不用管我,他只要走得远远的就好,真的,只要走得远远的就好。他将来是要读书考试、出人头地的男儿,我只是小小的一粒尘埃死不足惜,所有的肮脏丑陋由我一人扛着就好,你们为什么非要毁掉他!”
“毁掉他的不是我们,是你!”裴南歌轻轻蹙眉,面容之上多了几分凛然的正气:“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可怜,但你们与何寡妇相比又好到哪里去?那四个被你们害死的无辜之人,他们就不可怜?他们的儿女就不会像你们一样无依无靠?”
白露闻言怔忡抱着头不知所措,口中喃喃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片刻之后却忽然惨淡一笑:“是你,就是你毁掉了我大哥。既然你不肯放过他,那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活得舒坦!”
“宛若姐,你待白露犹如亲妹子,白露现今在这世上最感激的人就是你,白露做过这么多错事,但这次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白露扬起那泪水斑斑的脸庞对江宛若道。
裴南歌奇怪地瞪着白露,想不明白这番话的意义,但她的心却不可抑制地狂跳着。
“你还记得嘛,宛若姐!”白露泪眼朦胧却似陷入回忆:“你当年同白露讲过你和萧郎的故事,那时候白露就记着,白露多想也有一个像萧郎那般的男子与我两心相许呢……”
裴南歌再没有哪一刻像眼下这般忐忑又愤怒,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武宥的神情,他却像没听到这番话一般盯着别处。
“白露,那都是往事罢了。”江宛若似乎不愿让白露继续往下说。
但白露却森森一笑:“白露知道,这个萧郎现在就在此处。宛若姐,你受的苦还不够多么?邹老板那变幻莫测的脾气你何苦要委屈自己伴他一生?”
“白露,别再说了!”江宛若婉转的嗓音突然抬高几分,坚毅得近乎严厉。
“你不想告诉他,那就由我替你说,就让我替你告诉他,你当初是如何被人欺负,而现在欺负你的人又是如何的逍遥快活……”白露阴狠地看着裴南歌,笑容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够了!”萧武宥负手背过身去就要离开:“白露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如果身体无恙就速回县衙候审!”
说话间白露已走到裴南歌身侧,重重将她往前一推,她脚下一绊跌坐在地,沈、李二人见状立马上前想要搀扶一把,却都被裴南歌拒绝,她心中大约知道白露想说什么?而且她也略微猜到白露定是那次在牢中听到了她说与李子墟的秘密。
她发觉,当揭晓真相的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害怕,相反,她却有些释然。她更期待白露会怎么样说出她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陈年旧事,更重要的是,她同样也很期待萧武宥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
白露阴森的笑容更甚以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恨恨地指着裴南歌,朝江宛若和萧武宥道:“害得你们这对昔日眷侣相念不相见的祸首就是她!”
尽管已经不再惧怕,但裴南歌的心里还是有某处在渐渐坍塌,她甚至可以看到那支离的碎片纷纷撞进她的回忆,刺得她体无完肤。
“把话说清楚。”背过身去的萧武宥止住步子,回过头冷冷瞪着白露。
裴南歌忽然觉得这样的萧武宥无比的陌生,她将双手撑在冰冷的地面,一阵悲凉从手心蔓延至全身。
白露含泪的面庞泛起狰狞的冷笑,虽是在回答萧武宥的话,但一字一句更像是在击打裴南歌不堪一击的脆弱:“当年宛若姐本是要托她给你传信,但她却帮着你们萧家的长辈把宛若姐赶出了长安城。呵,你连亲人都不认,却留着她不怕养虎为患,哈哈哈,真是好笑。”
李子墟一惊,焦急地望向裴南歌,江宛若慌忙上前拉住白露,回望向萧武宥认真解释道:“萧武宥,你当是知道,若不是我自己想走,没人可以逼我离开长安。”
萧武宥板着脸看了眼江宛若,转头俯视着仍坐在地上的裴南歌,他微微曲着手想要伸出去,却最终只是握着他自己的袖口一动也不动。他清冷的声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露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动唇刚想说些辩解的话语却发现白露说的句句属实她根本无从辩驳。萧武宥的目光凝定在她身上,她倏尔想起这几年来死皮赖脸黏在他身边的日子,转瞬之间,她就快长成大姑娘,可他还是不肯拿正眼瞧她一回,哪怕一回也好。
她知道自己并不见得多受他喜爱,但她以为,他只要不讨厌她,她就一定会有希望。直到今天,她坐在地上,萧武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她才清清楚楚看到她们之间的差距,这样的差距,并不是她奋力往前就能逾越的。
因为,无论她往前迈出多少步,只要他不肯伸出手来,她就永远进不到他的心里。
“你信不信我?”她却还是没出息地想要赌一把,赌上她这么多年来的迷恋,也赌上她整个青春年少最荒唐的痴情,如果赌赢了,她赢得的是她的整个世界,如果赌输了,她或许更应该从梦中醒来。
“你……”萧武宥微垂眼脸,隐忍的嘴角轻轻颤动:“你当年是不是见过她?”
裴南歌兀自笑着蹭起身,伸手拍掉裙摆上沾着灰尘,此刻她她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相信所谓的“因果报应”,她知道自己种下了不堪回首的因,而今,在她即将迎来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她终于迎来应得的报应,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任由自己傻乎乎的笑起来,眼前的萧武宥就连将怒未怒的面容都让她心动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走出这个孩提时代的梦,但无论如何,她总是要在一个适当的时机试一试,而最好的时机,就是当下,在她十五岁的时候,从春秋大梦之中醒来。
她用自认为灿烂的笑意迎向所有人,接着头也不回的转身,她听到自己对身后的萧武宥说:“我祝福你们天长地久、永垂不朽。”
她分不清身后纷飞一地的究竟柳絮还是她的回忆,她想,大概没有人会恳求她留下,亦不会有人为她留下。
她穿过临江的绿杨白堤,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直到鼻息之间传来熟悉的栀子香气,她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见远处闪过一个戴着假面的熟悉身影。那道身影和栀子的香气都太过记忆犹新,以至于她心中的好奇远远盖过先前正铺天盖地而来的伤悲。
于是她悄声地跟上那个身影,绕过南谯的四方小巷来到一座阴暗的院落,半掩的绛色木门左右铜环上分别镂着一熊一虎,衬着幽深静谧的院落略显诡谲,鼻尖的栀子香气忽然由淡转浓,紧接着她颈后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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