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虫虎豹多凶猛的野兽落入人类的饭锅都啥也不是,再让它威风、凶残,无疑是耍戏它。说成精的黑狗鱼还不能成为两人的全部下酒菜,必然谈些别的奇闻趣事。

“来这块,鱼顶水。”老鲁筷子指着鱼肚子部位,说,“这疙瘩好吃,特香。”

赵永和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说:“嗯,不错,香。老鲁,你在街边住着消息比我灵通,有件事你听说没有。”

“啥事儿呀?”

“集家并村。”

“西大荒搞了几个集团部落村,说集家并村怪好听的,其实修的是人圈。”老鲁带着几分气愤说,“像圈牲口一样把人圈起来,进出不是随便。”

“这和蹲监坐狱有啥区别啊!”

“根本没区别。”老鲁朝窗外扫一眼,视线内是覆盖着积雪的清河,冰的冻炸声传来,一语双关地说,“一年冬天比一年冷,日子难过啊!”

“是啊。”

“三间马架房,四面没有墙,冬夏都难熬,人人愁断肠。”老鲁念叨一首民谣,然后讲他亲眼所见,“我走亲戚去过架火烧集团部落村,建在沙坨坳里,十几尺高的围墙围起来,建有碉堡,部落留几个门根据部落大小来定。村民进出有时间规定,早出不行,晚归不中。人圈里设有警防所[43],门卫检验进出人员证件,还有一支义勇奉公队维护人圈秩序。”

“义勇奉公队?不是日军和伪军?”

“不是,但是他们组建的,人员都是村民百姓,目的自治。”

“说得好听呗,自治?给谁治?日本人。”赵永和说,他看透日伪搞的这套自己刀削自己把的统治把戏,保甲连坐[44]属于其中内容,“日本人变着花样管制咱们,他成了爹。”三江土语爹还有其他含义,例如:你是爹,不好惹,没办法;真是爹,无奈。爹还拥有权力的意思。猎帮炮头的话显然是指后者。

“爹,是爹。”老鲁像被鱼刺扎了清下嗓子,他清理鱼刺方法特别,不是努力吐出而是竭力下咽,并真的能把鱼刺吞进胃里,说明道,“说到日本人,我嗓子给扎啦。”

“好了没有?”

“我咽了下去。”老鲁恨透日本人,他问,“白狼山里搞没搞?”

“没有,我问你也是为稍听这事儿。”赵永和说。

老鲁分析道:“现在大雪封山,搞集家并村也得年后雪化。”

“谢天谢地,能过个消停年。”赵永和说。

饭后,赵永和准备走。

“不等你老丈爷啦?”老鲁问。

“我晚上赶回山里,”赵永和指指带来的礼物,说,“年嚼管儿,麻烦你交给我岳父。”

“好!”

赵永和上马,离开鱼亮子进城。大半天时间过去,计划购买的年货弄齐,还有一件事要办理,然后出城回山里,他朝同泰和药店走去。

“先生,您抓什么药?”药店伙计问。

“抓半斤三七。”

“三七?”

药店伙计吃惊的样子,赵永和觉得不可思议,到药店来买三七,又不是来买老虎,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说:“买三七怎么啦?”

“先生,你大概不知道,买三七要向警察报告。”

报告?赵永和大为不解,买味中草药还要向警察报告?他有些生伙计气,认为是伙计刁难他,问:“程先生在不在?你去跟他说,山里有个姓赵的打猎的找他。”赵永和说。

药店伙计去内室找人,很快,同泰和药店坐堂程先生走出来,说:“阿,赵炮。”

“怎么你们药店归警察局了,卖药恁麻烦?”赵永和见面劈头便埋怨,药店有几样珍贵动物药材需要猎帮提供,“买三七……”

“赵炮到里屋喝杯茶,我详细对你说咋回事。”坐堂程先生说。

药店的内室是坐堂先生接诊的地方,他不仅在此坐堂行医还为徐家开的这个药店做老板,说:“警察局规定,凡是能够止血的草药,药店都不准随便售卖,仙鹤草……”程先生说出一串止血草药名,槐花、蒲黄、白茅根、地榆、艾叶、侧柏叶……“金不换的三七就更不能卖啦。”

“为啥呀?”

“因为抗联啊!”程先生讲日军冬季大清剿,对山里、草原上的反满抗日组织进行全面大清剿,“防止受伤的人员来买红伤药、止血药。”

“哦,是这么回事。”

“警察看得很严,三天两头来药店检查。”

“我们打猎难免受伤,不卖止血药……王八屁股长疖子烂规定(龟腚)!”猎帮炮头骂咧咧道。

禁售规定是规定,程先生心里盘算卖给赵永和止血草药,他如果需要,就偷偷给他治疗红伤的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