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喜!”钱肚脐眼口里吐出一个在赵永和听来扎巴拉沙(扎心)的名字。
“王警尉跟周庆喜来的。”钱肚脐眼说。
三条狗守卫木刻楞,陌生人休想靠近。这一天头晌,狗忽然狂吠起来,钱肚脐眼判断是人不是野兽,狗遇到危险叫声不这样。哪位生人来访?他猜测之际,听有人喊:“肚脐眼,你要吃狗肉啊!”
打俚戏的一句话,熟人间见面才开玩笑。周庆喜听出是谁,心想:“他怎么来了?来干什么?”
“麻溜出来看狗!肚脐眼!”外面的人还在喊。
钱肚脐眼一挪一蹭地出门来,吆喝住狗:“嗾,别咬!”
周庆喜和王警尉走过来,三人以前相识。周庆喜说:“我跟王警尉来找你,有事。”
“进屋。”钱肚脐眼让客道。
“日头爷挺足,在外边唠吧。”周庆喜说。
来访者不愿意进屋,钱肚脐眼也没深让,问:“啥事找我?”
“我说吧,肚脐眼……”王警尉看一眼钱肚脐眼,因为使用的词儿跟他外号撞车,他说,“肚脐眼养活孩子抄近儿来,警察局要征用你的狗。”
“啥?征用我的狗?”
“啊,是啊。”王警尉仗势的口气,说,“皇军征用。”
钱肚脐眼皱眉,要发问。周庆喜急忙说:“是这么回事,三江宪兵队需要几条狗,训练后执行任务。”
“宪兵不是有狼狗吗?相中百姓养的笨狗,二细狗?”钱肚脐眼说。
周庆喜赶紧说:“你养的虽说是笨狗、二细狗,但经一训练,就是只神狗。征用你的狗,去干大事。”
“打熊抓虎?”钱肚脐眼略带讥讽,问。
周庆喜诡秘地笑,说:“不止,比打猎的事大。”
“啥事儿?”钱肚脐眼非要弄清,征用他的狗干什么,“要我的狗,总得有个用图吧?”
王警尉翻脸了,攮斥道:“日本宪兵的事儿你想知道?耳朵伸得太长了啦!想活得如作(舒服),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满洲国警察面前,没理表可讲,警察才是真正狗警察官,是洋狗,拖着尾巴满街走。东闻闻,西瞅瞅,不见油水不松口。叫洋狗,你别美,日本鬼子完了蛋,坚决把你打下水,砸碎狗头和狗腿钱肚脐眼心里清楚,警察怎么看一个残疾猎人,一只蚂蚁,一脚便可碾死你!钱肚脐眼的目光落在周庆喜的一只胳膊上,向昔日的贴炮求救,他们都曾是赵永和猎帮的人,往可伶上说,以期博得同情,说:“周炮,晚上经常有大山牲口来,我这瘸腿吧唧的,没狗不行。”
周庆喜一声不吭。
“谁不知道你尿性(能耐),装软鳖架,坐在地上能撂倒一头狗熊。”
王警尉认为钱肚脐眼装可伶,真正可怜的人不是他这样的,说,“把狗拴好,我牵走。”……
钱肚脐眼将酒盅墩在酒桌上,显然是摔警察王警尉,更是摔周庆喜,他说:“周庆喜一点旧情都不念,警察面前连句好话都不肯帮我说。唉,赵炮,你亲眼见,我过去对他可以吧。”
“何止可以,很可以。”赵永和说,他想说你有恩于他,报恩才对,炮头不愿意这么说,他的情况跟钱肚脐眼相似。一次打猎,钱肚脐眼在野猪獠牙下救了周庆喜一命,至今胳膊上还留有伤疤。
“周庆喜走了我才犯过沫来,感情他跟警察一伙的。”钱肚脐眼说,“人啊真没场看去,要我的狗备不住是周庆喜出的主意。”
钱肚脐眼训狗绝技,周庆喜知道。钱肚脐眼乍到猎帮,周庆喜还跟他学过训狗呢!赵永和已经无法理解周庆喜的行为,说:“跟警察走能拣到什么好粪,看归终怎么样。”
“那还有好啊!没好。”
“谁好赖谁自己带着,别人干涉不好使。”赵永和担心并村,他忧心忡忡道,“我们几辈人创下家业,那个院子和房子,真的并了……唉,还能剩下吗?还有猎帮,恐怕打围也打不消停。”
“小日本搞人圈,圈我们的目的,徐梦天还真跟我说了,防止老百姓跟山里抗联联系,生怕暗地帮助他们。”
赵永和心里不能不想到一个受伤的抗联战士就藏在家里,冒险救他不后悔。
“我看咱村子大,要并也许往咱村子并。”钱肚脐眼说。
即使这样的话,并村后的人圈里要设警察防所,还要成立自卫团什么的,刘德海安全令人担忧。赵永和心里画魂(犯疑)说:“王警尉牵走你的狗,说是交给宪兵,他们究竟要看什么呢?”
“干什么,祸害人呗。”
“祸害人?”赵永和心里一惊,听说三江日本宪兵队的狼狗吃人,逮住反满抗日分子投入狼狗圈,喂狼狗,“不能吧?”
“咋不能,小鬼子啥做损的事儿干不出来呀。”
赵永和还是不明白,周庆喜跟着警察颠儿颠儿的(跑来跑去)做什么?
仅仅是献殷勤吗?
“帮虎吃食。”钱肚脐眼说。
赵永和跟钱肚脐眼想到一起去,看透了周庆喜,帮虎吃食还不是看虎强大,跟着它拣点残羹剩饭,或借助虎威抬高自己。
“没想到他是德性这么差的人,就说你跟他不是点头交情(极浅的交情)吧,对他无可(极致)的。他呢,好心当成驴肝肺。”
赵永和没吭声,说到周庆喜忘恩负义他更不愿多说,外人说什么是外人的看法,他对周庆喜看得深刻,入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