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日军的汽车开进赵家趟子部落村,随来的还有两辆军用三斗摩托车,虽然同是日军,乘坐汽车的是陆军一个班,他们执行特殊任务停留在村子里,骑摩托车的是三江县日本宪兵队的宪兵,负责来村安排该班日军食宿,宪兵管着部落村。

日本宪兵的两辆摩托车停在周家远门口,村长施大眼瞪着蛤蟆眼喊:

“周队长,太君叫你!”

这会儿,周庆喜和钱肚脐眼在院子里坐着,实际是周庆喜一旁看钱肚脐眼训狗,二细狗已经训完,做最后的训练。日本宪兵来找他前,钱肚脐眼说:“昨下晚狗找人你看到了,成啦,我该回啦。”

“不忙,不忙。”周庆喜挽留道。

方便训狗,钱肚脐眼腿脚行走不便,训狗开始后周庆喜安排训狗师住在自己家里,西厢房闲着给钱肚脐眼住。狗训完钱肚脐眼提出回到自己家去,数日没有回家了。他说:“狗训完也没事儿了,我老在你家糗候着,干吃干喝?给你家添麻烦。”糗候意思是不动地方的死呆。

“你能吃多少喝多少?你敞开肚管够造,我有几囤粮食够你吃的。再说你一个人,腿肚子绑灶王爷人走家搬,到哪儿不是家啊!住着,再住几天。”周庆喜留住钱肚脐眼,非热情非友谊,更不是无所谓家里多一个人吃饭,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训狗之初,前任宪兵队长角山荣曾交代,训狗结束不要放走训狗师,等待他的命令如何处置,后任宪兵队长林田数马也是这样交代,日本人话周庆喜当话听,不敢走样照办,而且努力办好,让主子满意,本地有俗语:干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自己的东家就是日本宪兵,自卫团归他们管,自己为他们当差。

“知道你家底儿厚扛造,可我不好意思吃闲饭……”钱肚脐眼争取回家,说。

“怎么是吃闲饭,你训狗有功,扛板把你供起来也应该。”周庆喜嘴会缝扯,扛板供起来的人是祖宗,他竟然把训狗师说成自己的祖宗显然是假话,“供养你一年半载没问题。”

“哟!我可怕掉地上,再摔一下,恐怕连命都没有啦。”钱肚脐眼诙谐道,“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正在这时村长施大眼站在院门口喊:“周队长!”

“哎,来啦。”周庆喜急忙跑出来,村长来了他不着急,太君来到家门口怠慢不得,“村长。”

“太君拉你进城去宪兵队部,带上狗和钱肚脐眼。”施大眼轻蔑地瞥眼训狗师,“撒棱点儿。”

“哎、哎。”周庆喜朝没说话驾车的宪兵挤出笑,转身回到钱肚脐眼面前,说,“带上狗,麻溜跟我走。”

“走?去哪儿?”钱肚脐眼不想走,问。

“别问啦,赶紧走!”周庆喜催死鬼似的,说,“没看摩托车停在那儿,太君来接我们,啥也别说,走。”

钱肚脐眼清楚日本人找你去必去,犟不过宪兵也不能跟宪兵犟,他们是一只脚,自己是一只蚂蚁,碾死轻而易。跟他们去吧,是福是祸,凭命由天。

两名日本宪兵驾驶两辆摩托,前面车斗里坐着周庆喜和狗,后面一辆摩托车斗里坐着钱肚脐眼,驶出人圈。钱肚脐眼回头望眼赵家趟子村,一种不祥之感萦绕心头。以前听说过给日本人修完军事工程、仓库什么的,中国劳工都处死,为保密杀人灭口……看上去钱肚脐眼是没有根据没有迹象的胡思乱想,然而接近事实,厄运在三江日本宪兵队部等候着他。

“狗带来啦?”宪兵队长林田数马问。

“报告太君,带来了,训成啦。”周庆喜报告狗训成什么样,说,“抗联就打以(即使是)钻进耗子……”他刚要说糙话耗子X,觉得跟宪兵队长说粗俗话不合适,改口道,“抗联钻进石头缝里,定保能找出来。”

“你的肯定狗好用?”

“好、好用,比我好用!”周庆喜溜须不要尊严,不知说什么好了。

“幺细!”林田数马高兴,说,“你和狗大大地好。”

“好。”

宪兵队长林田数马问:“狗训完,训狗师没用了,周队长,你的说怎么处理他。”

周庆喜揣度出宪兵队长心怎么想,为表现忠诚,说:“用狗找抗联的事儿不能给外人知道,训狗师……后患无穷。”

“清除后患!”宪兵队长林田数马充满杀气的口吻说,“让你看出好戏!”

他随即用日语下了命令,周庆喜没听懂,但是能猜出要花样处死钱肚脐眼,宪兵处死人花样很多。

钱肚脐眼被宪兵抬到狼狗圈前,他明白自己死期到了。该恨该骂的人就在躲在宪兵的身后,他大骂道:“周庆喜你不是人!我做鬼也要来人间抓你,让你死!”

周庆喜低着头不敢看昔日曾一起打围的猎帮兄弟,心里是否内疚没人看他的表情。

“听说狗在你面前乖乖的听话,你让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今天你试试看狼狗听不听你的。”宪兵队长林田数马耍戏地对钱肚脐眼说。

一场杀戮给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随即他手一挥,宪兵将钱肚脐眼投入狼狗圈,往下发生的景象太过血腥无法用文字表述。一个鲜活的生命葬身狗腹,训狗师面对狗掏开自己肚子的瞬间,丝毫没有躲闪,也没发出什么口令,突然大笑起来……周庆喜的心房给笑声射穿,身子摇晃站不稳,被宪兵长枪架住未倒下,再次听到的笑声是宪兵队长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