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蛇出现驱走那些吵闹的毒虫怪鸟,整个花海安静下来。

与沈晏议定了遇上意外时的备用方案后,乘于青鸟背上的赵鲤终于可观山势。

她并未开启心眼,只以肉眼观看。

只见得这处如五指合拢似的山峰险峻秀美。

若在地面搭配以流动之气,定是上佳福地洞天,足作灵门开山修行之地。

聚气山势位于地心时,亦是灵韵地。

老柴家开国太祖都没摊上这样极品葬处。

如此想来,赵鲤看着占据灵气最足点的佛寺,只觉似牛皮癣广告般碍眼。

青鸟飞至最高那座山峰,半山生着无数十数人合抱绿叶簇粉花的巨树。

这些巨树中央是一汪碧潭,潭水清澈呈现通透的绿色,整体瞧着似天神杯盏遗落人间。

潭中浮着大片白花,瞧着静谧无害,但观水色只怕其下极深直通山中。

于这‘杯盏’之上,是一座以朱红木柱架于水畔的建筑群,重檐九脊顶,周环回廊。

沈晏张开掌中之眼观测潭水中心,许久后冲赵鲤摇了摇头:“还得下去一看。”

闻言,赵鲤也不气馁,反倒大方笑道:“那我们便下去参观参观这座佛寺吧。”

方才花海一通乱象,他们的到来遮掩不住。

这次便不做鬼祟伏地魔,大大方方打上门去。

看赵鲤侧脸梨窝,沈晏不由失笑应道:“好。”

青鸟盘旋半圈,收起羽翼落到石阶上。

沈晏一身劲装,率先翻身下了鸟背后,他手臂抬起示意赵鲤扶他臂铠下来:“邀赵千户共赏美景。”

正要往下蹦的赵鲤顿时收势,笑靥一绽手搭他臂铠之上由他抱下鸟背。

青鸟原地化作一缕黑火消失,赵鲤与沈晏并肩站在这寂静的佛寺前。

一种直觉告诉赵鲤,她终于能见到那素未蒙面的老对手。

虽过程有险阻,但天命在她。

赵鲤微扬起下巴,无聊似的摆弄着腰间金制马头铃:“走吧!”

沈晏右掌半握拳,掌心之眼化为双瞳时刻警戒之余与赵鲤同踏入了这地心古寺。

空气中带着湿润水泽之气和阵阵花香。

地面铺设的青石板,间隙间生出些随处可见的杂草。

正门微掩,门楣上悬着一掉色的黑底金字匾,上书——天界寺。

赵鲤仰头看了一眼,顿时失笑:“真是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天界指天上,象征高远纯净,为修行祈福圣地。

被慧光矫于这破庙之中,实有些毁了这寺名。

赵鲤说着,在虚掩的门扉前站定。

右手扶刀柄,一脚踹在虚掩的门上。

随赵鲤中气十足一声厉喝,门轴断裂,正中大门倒飞出去。

寺中山门一大两小,总称三解脱门,被赵鲤踹飞这扇为无相门。

“无相为观因空故,不着于相,意为修行者不再执着物质与精神的表象达到解脱。”

蛛网灰尘并落,赵鲤一脚踏入门中:“慧光,姑奶奶来帮你解脱了!”

她跋扈喊声,经门洞式回廊放大响彻古寺。

左右守门力士像分站左右,手持武器无声望着赵鲤这闯入者。

喊声渐歇无回应,赵鲤踏着四方步嚣张无比,沈晏自在身后护持。

两人沿寺院中轴前行。

右侧浮花流水,正是那天神酒盏似的深潭。

路过时,两人驻足一瞬,沈晏为赵鲤拂去发上落花。

朵朵细微黑焰悄然于水面绽放,金红木头锦鲤从黑火中游出,无声潜入潭水。

二人继续前行,及至正殿时,便见门扉大开。

门上结着蛛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关闭。

赵鲤隐约嗅到腐臭血腥,沈晏上前将门推开。

映目只见半靠水岸之正殿中,供奉一尊巨大金佛。

殿顶密密麻麻悬挂着散发血腥味的画纸,粗粗一看上头满是杂乱无序的画面。

粗一看去,黑红血迹乱成一团,难以理解其意。

便是左右殿廊,都密集张贴着画纸。

似末路之人的癫狂之行。

殿中金佛捻花指慈悲垂眼。

供桌前散落大量字迹缭乱的经书和一些雕刻后又毁掉的木头佛像。

赵鲤看见一个半佛半魔的佛头,随意抛弃于地。

佛头顶髻上还沾着未干的鲜血。

她顿时扬眉一笑:“沈大人,你看这血迹还未干,可慧光大师却不见踪影。”

“到了此时竟还躲躲藏藏,引人发笑。”

赵鲤为人恩怨分明,最喜看仇家落难。

观这木雕佛头上杂乱的刀痕,她几乎可以想象疯僧慧光跪在佛前,于金佛慈悲注视下心神不定凿刻却伤了手的狼狈模样。

沈晏一心两用,操纵游鱼探查潭底同时,亦捧场回答赵鲤道:“洞中之鼠便是如此。”

他二人立在佛前,说话丝毫没有顾忌。

沈晏身为靖宁卫头子,自有抄家寻物本事。

前头赵鲤踹门,这会到了他发挥的地方。

只缓行几步,他便在佛前香案发现了端倪。

与赵鲤说了一声后,来到香案旁,戴着小牛皮手套握烛台一旋。

只听得哗啦一声闷响。

香案下石板移开,竟让出了一条黑洞洞向下的通道。

寒气阴晦之气直扑面门,独属于蔓荼蘼花的味道顿时弥散污了殿中空气。

赵鲤望了一眼莲花座上的金佛,又看这黑黢黢的洞。

“慧光当真好胆。”

她骂声未歇,那洞中突然传来一阵人类痛苦到极点的嘶吼。

这声线赵鲤和沈晏都很熟悉,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后,一只哈巴狗大小的木胎狮子自黑火中扑出奔入甬道。

赵鲤与沈晏跟随其后而下。

赵鲤手指挽着阴差的马头铃,一边在狭窄的阶梯上奔跑,一边手抹刀刃,将血涂抹在了金铃之上。

赵鲤和沈晏先后踏进了一座空阔的地下殿堂。

地面满是殷红纹路。

正中一个将熄的方形火塘,内有无数未烧尽的人类骸骨,并着一个包裹在金水中的沉浮的人头。

躬背黑袍僧极瘦,立在火塘前。

火塘中心有一巨大黑卵,上生丑陋人面,正在黑袍僧的诵念声中发出阵阵惨嚎。

叮铃铃——

阴差的马头铃变为金质后,响声越加空灵清脆。

铃声响起一瞬,那黑袍僧人背影一顿。

他未回头,只对那巨大黑卵喝道:“宋帝君,此时不归位更待何时?”

言罢,他赤足踏入炭火中,疾朝那黑色巨卵走去。

被烧得滋滋冒烟的他脸皮耷拉,双手合十一头扎进了黑卵之中。

地下回**着僧人平静的诵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