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酆都城,下半部大多都无人。
李庆提刀,立在一间破门前。
他提脚一踹,挂着蜘蛛丝的破门洞开同时,漫天飞灰。
这里的灰尘因下边矿场缘故,带着些金属色的大颗粒。
严重的污染,让所有人都十分不适应。
尤其李庆本身患有咳疾,灰尘漫天飞舞时,他抬袖捂鼻低声咳嗽了两声。
只是看见屋中场景后,他咳嗽声一顿。
这间屋子位于下层,依山而建,外头门脸看着宽大,但里面只一步进深。
但就是这棺材底子大小的屋里,竟横竖躺了三具已经干掉的尸体。
这些尸体身上衣衫霉变海苔一般,看不清颜色。
李庆上前半步,用刀鞘拨了一下。
三具尸体粘黏严重,在腐烂时就已经融化成了一体,风干后自然不分彼此。
得过赵鲤叮嘱,李庆特意查看这些尸体的耳朵部位。
这三具尸体,上下腐烂严重,中间那个侧着脑袋。
李庆刀鞘一拨,中间那尸体头皮垮下。
但这一点时间,已足够李庆看见这尸体生着的附耳。
李庆取出些狴犴香案上供奉的香灰在掌心,对嘴一吹。
香灰立时簌簌覆盖在这些尸体上。
耳边似有一声哀泣似的叹息,也不知是风声还是这些尸体悲哭。
李庆忌惮后退,转身去寻赵鲤和沈晏。
陆续又有校尉来报,发现了一些尸首,无一例外都生着附耳,有桃源境先民的特征。
沈晏以帕擦手,从栈道彼端行来:“这些尸体都是被虐待而死,而且越是上层状况越惨。”
再探寻了一圈,没有新的发现后。
赵鲤他们抵达中层。
到了此处,他们开始遇上一些麻烦。
总有瞎眼的仆妇,听到动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
张着黑洞似的嘴,无声示警,招来一些假鬼差和一些守卫。
没得奈何,只得一路杀上去。
终于,到了中段。
这里赵鲤曾来过,并且窥见一些人在忏罪。
赵鲤本想着,以雷霆之势先控制住局面。
毕竟这些人不一定非死不可。
只是行至门前,众人顿时变色。
李庆领人上前破门,赵鲤看见门缝下流淌出的血,脸色难看。
“咚——”
门板向两侧洞开,狠狠撞上墙壁,**起漫天灰尘。
浓烈的血腥味,有如实质般挤出门来,将赵鲤她们笼罩其中。
赵鲤缓步上前,靴底踏地发出一阵阵湿润的粘黏之声。
映目一片红色。
地面积起一指厚的鲜血。
满地横躺的**尸骸。
“尸体不新鲜。”
李庆主动上前拦下脏活累活,查验尸体。
最后得出结论——这些人死于昨日清晨。
叫人作呕的是,他们并非被杀害,都是自绝。
赵鲤路过一具尸骸。
年轻的女孩约有十一二岁,双眼圆瞪脖子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豁开她脖子的凶刃,正握在她的掌心。
从门边向着中心走,越是靠近中心,尸体死相越惨。
“他们在通过自罚牺牲以忏悔?”
沈晏跨过一具抠掉自己双眼的男尸,靴底黏糊糊的感觉,叫他紧蹙眉头。
“没错。”赵鲤蹲身,前面是一个黄金铸造的金盘。
这金盘之中,整齐码着一张人的面皮。
在赵鲤右手边,是一具无脸的尸骸。
尸体没了面皮,眼珠子耷拉,牙龈暴露看着龇牙咧嘴。
赵鲤微侧头,果不其然在这尸体耳朵上又看见了附耳。
只是这尸骸或许先民血脉更稀薄,那附耳只有黄豆大小,若不细看,或会认为是什么痦子之类。
赵鲤起身:“从位置看,此人已经十分接近核心位置。”
“血脉越是稀薄,先民特征越小。”
顿了顿赵鲤继续道:“他也更加虔诚的忏悔自己天生之罪。”
这一点,从他生剥自己脸皮便能看出。
这忏罪的房间,仿佛地狱受刑百景图。
诸人纷纷用所能想到的最残忍手法,将自己杀死。
“这样意义何在?”
赵鲤不解其意。
沈晏环视四周,薄唇紧抿:“继续向上吧。”
只有到了那宋帝君才能知道,宋家之中诸般违和,究竟目的何在。
赵鲤沈晏以及众校尉协力,在这些尸骸上,撒上一层香灰暂时压制防生诡事,待到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在回来善后。
他们离开这间屋子时,所有人身上都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
再向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人类生活痕迹。
许是此间居住的主人实在闲得很,他们路上遇到不少豢养的异兽。
赵鲤拔刀,将一只生得怪异的虫凌空砍成两截。
虫尸众淡绿色的浆液爆了满地,地板立时腐蚀出一些烟气。
赵鲤甩去刀上粘液时,听得沈晏叫到:“阿鲤,有些发现。”
等赵鲤循声过去,便看见沈晏以帕子擦拭一张桌上的浮灰。
赵鲤环视这间书房样的屋子,走到他身边看。
便见黑漆桌板上,有几个潦草涂鸦,笔触稚嫩应是出自孩童之手。
但内容,却很是怪异血腥。
幼童书桌上,大多刻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可这书桌上画着的,是一个个自残小人。
亭台楼阁之中,越是底层的小人形象越是狰狞诡异,形如恶鬼。
但往上,随着小人鞭打自己忏悔,形象又慢慢变成人。
最后,这些小人割掉耳朵,走到最上层羽化登仙。
看完全部,赵鲤不由叹息一声:“宋家是用耳朵,也就是先民血脉来判断地位高低。”
“这书桌的主人,应当已经入画壁宴饮享乐了。”
赵鲤气极反笑:“竟心虚到如此地步吗?”
花了三百年洗掉先民之血。
沈晏道:“宋氏当杀。”
两人互看一眼,瞬间达成了默契。
并肩出了门,赵鲤扬声召集部下。
他们沿着栈道向上攀爬,脚下木梯换做石制台阶后,一座大殿及广场之上横尸的巨大黑蛇,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