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虽想要好生守着赵鲤,但是地动之后内外动**,诸般事务压在他的肩上,他不得不离开。

去见见他的叔父,亦去承担他的责任。

离开前,命阿詹留下负责整座宅子的防卫。

又将冬眠的阿白强制唤醒,巡街的沈大黄调来护卫。

委托了绢娘照看,沈晏进宫去。

怀里揣着赵鲤从另一个时间线带回的情报。

关于北疆之战,关于未来十一年整个大景将发生的诡事,乃至于周边国家将发生的事情。

赵鲤捡着重要的,以蝇头小字抄录,叠成厚厚一叠包着油纸贴身裹在胸前。

经历两个世界都未曾遗失。

完整的将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带回了隆庆十五年的世界。

沐浴时,方被解开她束身绷带的万嬷嬷发现,递交于沈晏。

这些情报配合着沈晏慢慢复苏的记忆,将扭转大势。

沈晏疾驰入宫,与病榻上的沈之行柴衡三人密谈。

多年来,柴衡对沈家叔侄极为愧疚。

愧疚在沈之行因沈家获罪三代不能科举不能为官,只得自阉为太监后,更是攀升至顶峰。

这愧疚落在沈晏身上时,便是极致的宽容信任和关护。

沈家叔侄也从未进退失据,叫他失望过。

赵鲤现在神志不清,当年她去望源后发生了什么沈晏不知。

可沈之行和隆庆帝却手握着这块拼图!

当年发生之事,一直被二人深深藏在心底,世间无第三人知晓,便是沈晏都未告知。

此次揭露,两人再忆及当年地宫之事。

两相一对,便发现当年轮回观中所见那女侠身形声音,当真都与赵鲤一致。

隆庆帝柴衡地动时被落下的砖瓦砸伤了脑袋。

反应有点迟钝。

在沈之行都已经满脸凝重陷入沉思时,皇帝陛下挠着脑门突然笑出声。

“所以,当年轮回观中那个女侠是阿鲤?壁画上的天人也……”

他托着下巴沉思一瞬又道:“在另一个世界,阿鲤是我女儿?”

“那四舍五入,阿鲤其实就是我乖女呗!”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并且是后天秘法造假。

但这重要吗?一点不重要!

一朝气运献祭请来的天命之人,这爹他当定了。

隆庆帝突然搓手,嘿嘿笑了两声。

沈之行默然看他一眼,长叹一口气,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陛下,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迫在眉睫的北疆之战。

“北疆战事将起!”

照赵鲤和沈晏所言,倭国将在隆庆十六年掀起对李氏朝鲜的战事。

并计划以朝鲜为跳板,图谋大景。

这个时间线,倭国在水宛篡神之阴谋被挫败。

这场战事应会生出变故。

或是提前或是晚些,但总归会发生,他们必须着手充分应对,以取得最大化战果。

见隆庆帝还是那一点不愁的傻乐模样,沈之行又补道:“还有您以太祖造神。”

隆庆帝这才收起笑容,露出心虚之相:“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与现在的我何干?”

谁人不知本朝太祖那性子。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双标得明明白白的隆庆帝,一推二五六,根本不敢认下这桩事。

灵气复苏时代,到底是害怕祖宗夜里提刀站床边的。

他这指望不上的模样,让沈之行头更头疼无奈:“陛下!”

听得沈之行声音有些严肃,隆庆帝这才一正色。

“之行无须担忧,那般绝境我等都能寻条出路,更何况此时?”

现在这种局面,已是摸出天胡开局,何惧之有!

“如当年在蒿里地宫石人底座所见之卦象。”

“乾卦在天一往无前,天命在我们。”

隆庆帝一挥手,洒脱又自信。

沈之行闻言愣怔片刻,失笑叹了口气。

有隆庆帝,这次密谈气氛倒不至于太凝重。

及至下午议定一些事情,沈晏拿到了隆庆帝亲笔手书的两纸调令。

这两纸调令,一令靖宁卫江南道千户熊弼,三月皇后诞辰,卸任靖宁卫之职,调任辽东总兵。

这期间彻底剥除清扫柴珣在军中的影响,不让那蠢货儿子有丢人现眼的机会。

二便是将大学士林著之长子林明远,召回盛京直入内阁。

一场将让大局巨变的密谈,在平平无奇的下午进行。

诸事议定,已是黄昏。

沈晏心中牵挂赵鲤,起身便欲告退。

不意被隆庆帝叫住:“阿晏,辛苦了。”

说这话时,柴衡脸上再无常挂脸上的漫不经心。

沈晏微一愣怔后,拱手道:“是为臣之本分。”

隆庆帝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满眼心疼却不再多说什么,只在沈晏临去前叮嘱道:“从神机营调五百士兵去我家阿鲤那。”

“阿鲤恢复之前,绝不可出现半点纰漏。”

沈晏垂眸应下。

他和沈之行同出殿外,沈之行唤住侄儿。

沈之行在讨阴债之事中伤得不轻,走路仍需搀扶。

看着沈晏,沈之行心中酸涩难言。

沈之行的手轻轻按在沈晏肩头。

“做得很好,阿晏。”

他声音哽咽,又问:“还疼吗?”

沈晏看着他的叔父,微微一笑:“不疼。”

便是疼,此刻亦值得了。

……

接下来的时间,盛京由上至下,都在忙忙碌碌,为地动天灾善后。

百姓忙着讨活路。

靖宁卫巡夜司,在一次次诡事中,逐渐为人所知。

虽未公之于众,但现在的百姓倒都晓得遇上怪事便上报巡检或是五城兵马司。

卢照等人忙得打跌。

其中,尤以沈小花名声最大。

相比其他鱼服靖宁卫的压迫感,一只背着小刀的狸花猫无害度大大降低。

每每行走里坊墙垣之上,沈小花都能得到百姓的投喂和彩虹屁夸赞。

月余时间,赵鲤身高缩水了一大截。

沈晏夜里给她刷背时,常见细鳞脱落。

她脸侧的鳞片缩小到只如米粒大小。

沈晏曾查看赵鲤身体。

她身上多处陈旧的伤疤,都随细鳞片掉落,重见天日的皮肤白皙细嫩。

见状,多方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些。

只是她智商没见恢复,还是成日里吃吃喝喝只知玩耍。

有一次跃出墙去逛大街。

幸有绢娘蛛丝遍布,这才第一时间发现,将她堵在后巷捉拿回来。

时间推进至二月中旬,倭国有使臣进京。

在沿途馆驿的护送下,入盛京的倭国使团缓缓自城门通过。

一生着狐狸般上挑眉眼的男子,以扇挑起轿帘。

打量着灾后重建的盛京城。

唇畔一抹浅笑,眸子暗沉沉,窥不出半点情绪。

倭国使团进京三日后,隆庆帝有令,召四方来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