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宫宴,尊用食礼,使用的是分餐制。

一人一案,照着品级、年龄,可享用的菜肴和酒水都有定数。

座次也有讲究。

大景为火德,尊位坐西面东,此位空缺。

稍差一些为南向,再差一些为北向。

最后,则是坐东向西。

在众多视线注视下,赵鲤一撩衣摆走入殿中。

她就是喜欢看人恨她,却又干不掉她那无能狂吠的模样。

殿中宫人忙上前引路。

见赵鲤坐在南向第一位,不少人纷纷色变。

有那清高的,顿时冷哼。

赵鲤身侧一个笑脸中年人,见赵鲤落座笑道:“赵千户,久闻大名一直未能得见,实是失敬。”

这种人鬼混杂的场合,赵鲤谁也不想搭理,客气一声,便垂眼看案桌。

岂料身边那中年人笑呵呵道:“我曾与你父赵淮有旧,算起来也是你长辈呢。”

“赵侍郎今日未来,是有何事耽误了?”

他明知赵淮因林娇娘之事对外告病,却还找赵鲤问赵淮为何不来。

赵鲤扭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和赵淮一辈的人,你先反思反思再管他人。”

赵鲤半点脸没给他留:“想想自己怎么连正殿门都进不去,坐本官下首。”

没料她这么会戳肺管子,这中年人整个僵住。

他不说话,赵鲤却不放过他,压低了声音道:“白混那么些年。”

殿中筵席能松弛的没几个,多半战战兢兢。

殿中安静,让赵鲤的声音格外响。

一时间,像是捅了马蜂窝,殿中嗡然不止。

“你……”

这位个子不高十分消瘦的中年人,指着赵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老夫好生和你打招呼,你却如泼皮无赖,成何体统!”

赵鲤面无表情看着他。

抬手挡住侧脸,然后无声以口型骂了市井脏话。

将这人气得倒仰:“老夫定要参你!”

参,参赵鲤的人能排到东直门去!

还差他一个?

或是赵鲤白眼翻得太明显,一人道:“赵千户果如传说中那般跋扈。”

赵鲤抬眼,便见一个十分眼熟的老头儿。

还没等她记起这老头儿是谁。

便听一个声音在一旁笑呵呵道:“覃大人身体康健啊?”

“不是听说前些日子,您覃大人去富乐院遇上事。”

“屁股上三块老年斑都吓散咯!”

说话这人,正是五城兵马司张大人。

见赵鲤望来,张大人愉快拱手致意。

有了吵架的盟友,赵鲤扬起一个笑来。

殿中有敌人,自然也有朋友。

照着大景官场惯例,你来我往阴阳怪气。

只是现在还没开席吃饱,大家都默契克制,暂未上升到武斗。

但殿中气氛,相较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显得活泼热闹了许多。

赵鲤的主要攻击对象,是身侧那先撩者贱的御史。

对方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她大多听不懂。

赵鲤攻击人仅用最朴实的攻击方法。

只待吃完席,参加自己生涯中的第一场政斗——用拳头!

最好能找到参她穿官服吃糖葫芦那个无聊蛋,给他一次深入灵魂的教训。

赵鲤想得很美,但最终未能实现。

吵吵嚷嚷的偏殿内,一人走了进来。

待看清楚这人,沉默顿时蔓延开来。

只一会,殿内静可闻针落。

赵鲤位置靠里,等她反应过来,抬眼一看。

便见一双含笑的眼睛。

却是沈之行一身绯色内官服,立在面前。

笑眯眯瞧着赵鲤:“赵千户,陛下召你。”

相较沈晏,沈之行周身气质平和。

但方才还骂战的官儿,无一人敢再出声。

谁也没想到沈之行会亲自过来。

私下对骂显示自己清高是一码事,当面跳脸辱骂又是另一码事。

沈之行脸上带笑,眼中也带笑。

然扫视殿中时,无人敢与他对视。

末了他才看向赵鲤:“走吧。”

想想自己方才都骂了什么,赵鲤脸红透。

老实站起身,跟在沈之行身后出了偏殿。

看她这会乖巧的低头,只露一个发顶。

沈之行道:“将你安排在这偏殿,你莫要多想。”

赵鲤年岁太小,贸然将她位次拔得太高,并非好事。

阿晏不在京中,无人给她当挡箭牌。

倒不如等陛下想起来,念着她。

赵鲤隐约有点明白沈之行的用心,道了声谢。

却听沈之行道:“方才……”

赵鲤脸更红,骂街被长辈抓包的感觉实在是糟糕。

“方才,骂得好!”

赵鲤愕然抬头,只见沈之行的背影。

眼前忽而一亮,一阵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

却是赵鲤已经跟着沈之行进了正殿。

与偏殿不同,这里到底有皇帝压阵,安静许多。

大致一扫,信王和瑞王等都在。

还有一些藩国使臣,包括泰西人也位列其中。

赵鲤恶补过礼仪,行礼后便听隆庆帝笑道。

“阿鲤来啦?偏殿冷些,还是这暖和。”

“这次去江南,可瘦了不少,待会多吃点补补!”

隆庆帝对赵鲤态度极亲近,指了一个位置道:“去那坐。”

隆庆帝随性得很,赵鲤谢过他,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坐到了他指的位置。

旁边便是黄礼黄大人。

在水宛时,她听说过黄大人骂架的实力。

有这位保驾护航,她可安心吃席了!

赵鲤换了环境,身边有个强战斗力的,心中一宽。

将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吃席上。

只听鼓乐声响,阵阵香味飘散。

主殿之中,菜肴酒水果然不同,都是热乎的。

赵鲤抓着筷子,半点不客气。

小口文静,但能吃。

隆庆帝头一遭见她这般真的是来吃席的。

后边见碗盘渐多,更觉感兴趣。

上了什么热乎新鲜的,都叫送给赵鲤来。

全当是在看吃播。

赵鲤来者不拒,只不沾酒水。

隆庆帝看得也有胃口,看她吃掉了一道笋鸡脯,也叫服侍的内侍也为他夹来一些。

一时间主殿倒真是吃席的氛围。

只是,赵鲤正用汤匙小口往嘴里送烩龙筋时,突听一旁待宫眷的后殿中,传来一阵骚乱。

一声猫叫格外刺耳。

尖锐女声用不太熟练的汉话喊道:“给我打杀了这只凶猫!”

赵鲤手一顿,默默掷了手中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