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室中传出的迷惑发言,让赵鲤愣了一下才推开门。

一进门,就看见昨天那个腿长大姐姐谈莹,高高挑着眉,手里拽着一根鞭子。

而老刘挡在她的面前劝:“谈千户,谈千户,冷静,冷静。”

“这人身上受着伤,别打死了。”

谈莹这才咬牙狠狠地摔下鞭子。

赵鲤走进去,便看见了绑在刑架上的,一……坨人。

那三寸丁似的人身上还覆盖着乱糟糟的狗皮。

头上的皮却被老刘耐心地剥离出来,露出一个满是褶子的脑袋。

那脑袋上满是疤痕,褶子的缝隙里全是血干涸后积成的泥。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阵恶臭。

赵鲤绕道正面,便被那人的长相恶心得一闭眼。

谈莹见她来了皱了皱眉:“阿鲤,你怎么来了?让这腌臜玩意污了你的眼睛。”

“莹姐,我来看看。”

赵鲤跟她和老刘打了个招呼。

那侏儒被谈莹的话语激怒,不停晃动身体:“**娃**,两个**娃**!”

铁链子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动。

赵鲤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骂谁。

弯腰就要去捡谈莹扔在地上的鞭子。

老刘和谈莹急忙拦住她。

赵鲤坐到桌边,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个侏儒。

那侏儒见她不动刑,道:“你也喜欢上我了吗?”

老树皮似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模样,反而一脸认真。

赵鲤瞬间后悔来串门,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莹姐,问出来了吗?”

赵鲤不确定这侏儒是在装还是真的有点大病。

谈莹不说话,将一卷口供卷宗递了过来。

赵鲤接过,仔细一看,顿时皱紧眉头。

这侏儒是辽西人士,打小就是这个模样。

成年后还是这三寸丁的样子,跟着一个把戏团四处卖艺。

但是卖艺多是借着身体的缺陷,做些被人嘲笑的滑稽动作。

这侏儒自幼敏感偏执非常,一心想要做人上人。

便走上了邪路,借着身形去偷盗。

一开始倒还顺利,发了笔横财。

但马有失蹄,有一日,这侏儒打听到一间新开的米铺掌柜的十分有钱,便动了歪心思。

叫上同伙,夜里去了那家米铺。

本是偷鸡摸狗的,没想到撞上邪道强人。

他的同伙全部被杀。

只留侏儒因着身材矮小,被留了下来。

扒干净身上的衣裳,满身割出小孩嘴巴大小的口子,用邪术往他身上裹了一层狗皮。

从那以后,侏儒便变成了狗。

跟随白莲教屡次作案。

那个叫做阿殷的可怜女子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赵鲤啪的一下合上卷宗,感觉一阵恶心。

那侏儒一直注视着赵鲤,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情绪突然激动质问道:“你是不是变心了?”

赵鲤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侏儒定是有病的。

她冷静下来,看着这侏儒吊在刑架上,情绪激动的唾沫横飞。

“老刘,你听说过水刑吗?”

这种杂碎,就因为伤着需要口供,就能不受罪?

凭什么?

老刘一愣:“赵千户说的是贴加官?”

贴加官听着文雅,实质是用浸湿的黄纸,一层层蒙在人的脸上。

一层层的湿纸贴上去,受刑者会被窒息和淹死的感觉笼罩。

老刘想了想摇头道:“不行,这个人现在受刑容易弄死了。”

赵鲤也摇了摇头:“不是贴加官,是水滴刑。”

她招了招手,老刘和谈莹一起凑了过来。

片刻后,老刘将信将疑道:“可行吗?”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特别有威慑力的。

赵鲤自信一笑:“试试便知了。”

很快,刑室中的设施变动。

一直嘀嘀咕咕的侏儒被放躺在一张木**。

手脚,全身、头颅都被紧紧地绑住,动弹不得。

一支盛满水的水桶,悬挂在他的头顶。

桶底有一个极细小的小孔。

渗出一滴滴的水滴。

每隔一息,就会有一滴水滴落在他的额心。

温柔的水滴砸在额心似乎不痛不痒。

躺在**的侏儒,显然并没当回事,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说着一些他自己的呓语。

他们熄灭了刑房中的所有火光,将侏儒独自一人留在了刑房里。

这种水滴刑极具人文关怀,适用于身体较弱不能受重刑的囚犯。

对精神的伤害远远高于对身体。

但有时候,对于侏儒这样的人,精神的伤害远比身体的伤害有效得多。

“走吧!吃个午饭再回来。”赵鲤轻松对谈莹道。

老刘却不愿离开,兴致勃勃地蹲守在门前,侧耳倾听侏儒的动静。

一直以来,镇抚司诏狱时常面临一个难题。

偶尔会有一些不能动刑的人出现。

如果这个水滴之刑能行得通,显然老刘手中又多了一项肆意使用的工具。

一想到此,老刘的眼中迸发出一阵热烈的光芒。

赵鲤和谈莹都忍不住离他远了一些。

另一间房中,韩韵和韩齐的审讯还在继续。

因有卢照等人在。

赵鲤便高高兴兴地挽着谈莹的手,愉快的决定去吃个午饭,翘班开小差。

赵鲤很喜欢谈莹这个英姿飒爽大姐姐。

谈莹也喜欢赵鲤这样的性子。

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聊了许久。

谈莹见多识广,给赵鲤说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案件。

赵鲤也给谈莹说了许多诡事的禁忌。

两人就这样窝在一处,直接厮混到下午,这才手挽手地回到诏狱。

下到地下三层。

刚转过弯,便听见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阿殷,小姐,放过我,放过我。”

阴森的地下,这声嘶力竭的叫声格外恐怖。

赵鲤她们走过去,门前站了一溜的人。

除了卢照几个,还有几个眼熟的。

显然都是在刑房干活,听见声音出来凑热闹。

一见赵鲤,诸人纷纷露出一种微妙的震惊眼神。

他们从来没想过,一颗小小的、没有伤害的水滴,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只有老刘听着那侏儒的惨叫,在一个小本本上疯狂记录:“水滴刑,通过有节奏的水滴,滴落在人最敏感的额心,逼迫受刑者集中精力。”

“在黑暗中,人的情绪会被无限放大,焦虑、恐惧、内心的鬼都会被诱发,极具折磨效果。”

老刘啪一下,合上手里的笔记,认真看向赵鲤:“赵千户,是我老刘没见识!您才是这个。”

在侏儒惨叫的背景音中,老刘对着赵鲤高高的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