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鲤坐在炕上,倒腾了两口气。

暂压怒气,迅速起身穿衣穿鞋。

打开房门出去,便被大团大团的雪花,砸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仰头看天空,这才发现,雪已经大到可怕的地步。

面盆大小的雪块,从天上掉下。

赵鲤心中一突,现在反倒精神一振:“怎么回事?”

门前校尉一路行来,淋成了雪人。

在等待赵鲤出来的这短短时间里,头上肩上都是雪。

他脸冻得青紫,道:“村中一户人家,有诡事报告。”

赵鲤心中一突:“可有受害者?”

这校尉道:“还未出现,不过事情有些蹊跷,宫百户请您去看看。”

“可!”赵鲤点头应了。

绢娘和赵鲤同住,闻声也迅速穿好衣裳。

赵鲤裹着斗篷,在这校尉的带领下,朝着诡事发生的那户人家走去。

雪实在太大,地面积雪很深。

个高的校尉在前奋力趟雪,长腿划拉,努力蹚出一条道来。

“赵千户,天太冷,请跟在属下身后。”

这校尉懂得点说话的艺术,没有直说赵鲤和绢娘两个的身高可能走起来费劲。

他正在前边努力,却见一只细细的步足,插进了雪块中。

赵鲤整个趴在绢娘背上。

绢娘八只步足,踏在雪中展露无匹的长腿优势。

校尉见状一呆,还有这种操作?

不待他细想,一束细细的蛛丝卷来。

眨眼间缠上他的腰。

“走了!”

这校尉只听赵鲤说了一句,接着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腰间蛛丝拽走。

绢娘是个好姑娘,知道事态紧急,八条腿倒腾得飞快。

时不时下蹲,而后高高跃起跨过障碍。

挂在她蛛丝上的校尉,喊都喊不出,便被迎面飞来雪团堵了嘴巴。

借绢娘超级大长腿的光,短时间内,赵鲤就寻到了闹诡事的金家。

绢娘脚步一停,被蛛丝拽着滚成糯米糍的校尉,连滚带爬跑去一旁呕吐。

绢娘收起步足,不放心地前去照料。

屋中亮着灯,赵鲤大步走了进去。

这户民宅一堂两内的构造,一进门便见宫战郑连等人都在。

柴珣也黑着脸站在堂中。

又见瑟缩在炭盆边的林老夫人林娇娘和赵瑶光,赵鲤顿觉厌烦。

“怎么回事?”

赵鲤觉得晦气得很,现在只想赶紧办完事甩脱这家子回镇抚司,在暖阁吃锅子。

宫战回禀道:“一个时辰之前,这位道是见到了诡物。”

他指了指赵瑶光,继续道:“经过盘查,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

“林老夫人此次固执出京祭扫,是因梦中梦见了婆母哭诉,家中来了恶客。”

“月初开始做这样的梦,一直持续至今。”

“老夫人担心婆母坟墓,这才冒雪祭扫。”

比起对赵瑶光连名字也不想叫,宫战到底给林老夫人留了两分脸面。

附耳对赵鲤说了林老夫人怕人说她不孝,因此没对任何人说这梦的顾忌。

赵鲤听了忍不住多看林老夫人几眼。

这老太太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种天气出门祭扫会遇上什么?

想挑一块雪地,埋自己那把老骨头还带上别人。

察觉到赵鲤视线,林老夫人花白的头颅越发垂了下去。

宫战又道:“除了林老夫人,还有别人也做了类似的梦。”

“都是死去的亲属入梦,哭诉来了恶客。”

“一户姓金,正是这家。”

“另一户姓褚,已经去找了。”

在赵鲤来前的时间,足够宫战领人将这些事情先盘查了一遍。

“据赵夫人所说,今夜她曾在馆驿见过一样的东西。”

“屋中还发现了骴气和冰冻的蛆虫。”

宫战托着一张手帕,给赵鲤展示了一些被冻烂的小肉虫。

听见蛆虫二字,一直垂头的赵瑶光猛地一抖。

像是过敏一般,在自己身上发中抠抓。

一旁站立的柴珣,眼尾余光见了微微皱起眉头。

赵鲤没太在意赵瑶光,看了一眼宫战展示的小肉虫,陷入沉思。

几户人家都梦见死去的亲属入梦,哭诉家中来了恶客……

这事倒不是很稀奇。

在土葬流行的时代,逝者坟墓被破坏或是自然损毁,家属都有可能梦见逝去的亲属哭诉。

比如,梦见亲属哭诉,家中屋顶漏雨。

那么去到坟墓,八成会发现是封土开裂,灌入了雨水。

像这种哭诉来了恶客的。

赵鲤想,应当是葬处去了什么异物。

赵鲤打开心眼,去了东屋。

果在梁上发现了一团浓浓的骴气。

又叫来金家婆媳问询。

金家婆媳和赵家仆妇一块,都关在西屋。

被叫来问话,婆媳两吓得瑟瑟发抖。

赵鲤安慰道:“两位别怕,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就可以。”

许是看见赵鲤和气,婆媳两哆哆嗦嗦挨着炕沿坐下。

赵鲤问金家婆婆:“敢问,是您梦见过世的儿子?”

“梦中发生了什么?”

金家婆婆十分消瘦,眼下青黑。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

更何况才隔一年,便梦见自己的儿子入梦哭诉。

金家婆婆这一夜,惊醒无数次。

幸而发生时间接近,她能很清晰地描述出梦中场景。

“我梦见我儿,站在窗边。”

她指了一下糊着白纸的窗棂,“就站在那里,哭诉家里进了恶客,他很冷。”

“模样和活着时没有什么变化。”

大抵是想到儿子生前,金婆婆捂脸哭泣起来。

金婆婆的儿媳,一夜又惊又惧,提到丈夫也抽泣起来。

赵鲤解下大氅,坐在炕上。

抬头看了一眼梁上。

又是家中进了恶客。

且这家死的是个男人,赵瑶光看见的,也是一个生着男人脸的异类。

看似说得通,却存在一个问题。

时间!

金家男人已经死了一年,照常理早已是枯骨一具。

更不用说林老夫人的婆母,已死二三十年,骨头都该脆了。

怎么会留下未腐骨的骴气。

赵鲤又问:“不知逝者葬在何处?”

金婆婆没有半点犹豫:“就在村子的北山。”

赵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料想如无意外,林老夫人婆母和这村中同样做梦的人家,都有坟墓在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