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将整个酱菜坊翻了个底朝天,寻到了一册名录。

靖宁卫整个动员起来,缇骑照着名录在京中抓人。

外边风声鹤唳,即便是路边的小摊贩也知道,京中出了大事。

刚到中午,靖宁卫诏狱和五城兵马司监狱就关押满了人。

刑官老刘带着几个弟子,忙得腿肚子朝前。

但最大的收获还是最早抓来的那个刀疤脸。

他在老刘的手下撑了一天一夜,到底没顶住,松了口。

“走吧。”沈晏伸出手来,隔着衣袖拉住赵鲤的手腕,领着她往诏狱走。

赵鲤被他牵着,只感觉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之前两次情况紧急,也不是没牵过手,但此时没有危险,这样被他拉着慢腾腾地走,赵鲤不自觉有些脸发烫。

“小心台阶。”

耳边传来沈晏的提醒声。

赵鲤急忙收敛心神,暗自对自己说,不要乱想,只是很普通的领路而已。

她却不知,沈晏正看着她,眸色深沉。

他们走得极慢,侍卫远远地跟在后面,谁也不敢不识时务地跟上前。

走了许久,穿过一条条回廊和屋舍,终于来到诏狱门前。

这里已经不是先前的样子。

门前立了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狴犴。

诏狱的独特特性本身就极容易滋生怨煞,更何况主体建筑都在地底。

幸好当今隆庆帝性子十分仁厚,废除了很多严刑酷法,沈晏虽外表阴鸷,但并不像外边传言那般无意义的嗜杀。

就如卢照私底下所言,这位上司只是天生丑脸不爱笑,其实对对手下慷慨大方。

几年前由他接手了靖宁卫,靖宁卫风气大变。

先帝时期的混乱冤案少了八成,所以这诏狱才没有直接变成诡物窝。

若是换做前朝,这里早就已经是一方诡域。

但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有许多隐患。

赵鲤来后,便向沈晏提议,在诏狱和镇抚司中各处供奉开眼狴犴。

狴犴是龙之第七子,形似虎,生平好诉讼,是刑狱的象征,能镇煞气。

对于赵鲤的提议,沈晏不会不同意。

于是在镇抚司中,开始供奉狴犴。

甚至公堂之上也摆放着装脏过的狴犴像。

每个靖宁卫清晨早出晚归供奉一支香。

身上沾着香火气,即便是遇上什么邪事,也能有点作用。

等到供奉时间久了,甚至能请狴犴分神。

沈晏牵着赵鲤的手,带着她走到大鼎前。

既是规矩,便人人都要守。

沈晏恭恭敬敬给狴犴像上了一炷香后,捻了一炷,点燃后交给赵鲤。

赵鲤举香在额前,供桌上一个供奉的苹果突然一动,咕噜噜滚到了她这里。

沈晏一愣后,将果子捡起递给赵鲤。

赵鲤扬起一个笑来:“多谢狴犴大人。”

短短时日,这尊狴犴已经有了初级灵识,对赵鲤这个操办供奉他的人,自然格外偏爱。

赵鲤将手中线香插在鼎中,这才接了沈晏手里的苹果,继续被沈晏牵着往里走。

一进诏狱,便感觉空气湿冷几分。

走下一层台阶,耳边立刻热闹起来。

“冤枉啊……冤枉!”

无数喊冤叫屈的声音汇集起来,传入赵鲤的耳朵。

这里比赵鲤上一次来时,要热闹得多。

显然都是各位同僚的辛苦成果。

听着这些喊冤声,赵鲤一路被沈晏牵到了关押重犯的三层。

比起上头的热闹,待在这的人倒是安静许多,不知是看开了,还是被拷打得没力气。

行到一处时,赵鲤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喊道:“赵百户,我兄长怎么样了?”

宋宏甫双手扒着栏杆问道。

他父亲与沈之行交好,而且他也还算老实,并没有对他上大刑。

阴暗的囚室中甚至还有一个干净的马桶,和一床厚棉被,显然是顶级待遇。

“母子煞已解,宋宏浚便没事了。”赵鲤转向他的方向回答道。

宋宏甫这才拱了拱手:“多谢。”

赵鲤和他也没什么交集,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走到刑房前,厚厚的门板刚开了一条缝,里面便传来了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和惨叫。

还有刑官老刘标志性的呵呵笑声。

赵鲤听了都有些头皮发麻。

看见沈晏和赵鲤走进来,笑眯眯的老刘就像邻家做饭的大叔一样,在身前满是血污的牛皮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血。

而先前那硬骨头的刀疤脸,浑身**,气若游丝绑在木架上。

奇怪的是,老刘身上溅了满身血,这受刑的刀疤脸身上却没有多少血迹。

看见木架上绑着的光裸人犯,沈晏先是下意识挡住蒙着眼睛的赵鲤。

而后眯着眼睛给了老刘一个警告的眼神。

老刘面上笑容一僵,急忙从旁寻了张破布给刀疤脸围在腰间。

沈晏将赵鲤拉到桌边坐下,才走到这刀疤脸面前。

他也十分好奇,老刘是怎么撬开这人的嘴的。

走近才看见,刀疤脸的手臂四肢都有些不正常,绳子勒进肉里,就像勒进毫无弹性的面口袋。

沈晏掏出手帕裹在手指上轻按了一下刀疤脸的手臂,立刻按出了一个不会回弹的窝。

皮肤之下,完全感觉不到肌肉骨骼的存在,就像里面包着一团烂棉絮。

沈晏挑了挑眉,看见墙角一些带血的碎骨,哪里还不明白。

冲老刘微微点头后,弃了手里的帕子,回到赵鲤身边坐下。

“怎么了吗?”赵鲤闻着刑房中的气味,就知道老刘肯定是上了什么绝活。

本不想问恶心自己,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

看她侧耳倾听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沈晏顿了顿对她道:“老刘把他四肢的骨头剔出来了。”

剔出来?

赵鲤嘴角一抽,有些庆幸自己现在看不见。

但她并没有什么感慨不忍:“采生折割的白莲妖人,自该如此。”

两人说话间,老刘差人从外提来了一桶温水,一下泼在了那人犯身上。

倒不是用冰水怕他着凉,纯粹是泼温水人更疼。

果不其然,一桶水下去,那刀疤脸立即又惨叫着清醒过来。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清醒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老刘又将一壶药汁子全部灌进他嘴里。

这刀疤脸神志迷糊地抬起头,便看见赵鲤和沈晏坐在那里。

开口道:“杀了我吧,求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