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江州府,正是热闹的时候。

江州府中百姓大多从事织造有关的行业。

晨起,男人们外出上工,女人们早起喂蚕,一派平和景象。

往日里,四大城门都是排队等待进入的百姓。

今日一个城门却格外清净。

莫说百姓们远远避开,就是城门尉都领着手下远远观望不敢上前。

只见城门洞前,两方人马对峙。

说是对峙并不妥当。

两方人马强弱明显有差别。

一方只有寥寥五六人,另一方却有三四十号人。

人多的一方,将城门严实堵住,将人少一方隔绝在外。

一个穿着鱼服但风尘仆仆,衣上都是泥浆的消瘦汉子,嘴里嚼着一根肉干。

这种风干的肉干,又咸又硬,能将人的牙齿硌掉。

他却是叼在嘴角,一点一点地嚼吃下去。

在他对面的几个人,还满身烟灰,正骑在马上,与这男人对峙。

跟随赵鲤从盛京一路南下的人里,有几个格外优秀,赵鲤特意带在身边培养的。

正与人对峙的叫马全,经验老到,眼神毒绝。

虽性子稳沉,但绝不怕事。

执行完赵鲤烧尸的命令,赶回江州城中的他们,被堵在城门。

马全攥着缰绳,大声问道:“各位,几个意思?”

“同是靖宁卫的弟兄,何故阻拦?”

马全的问话,经过宽阔的城门洞,放大很多。

堵路的人马,出现了短暂的**。

他们也不知为何要与自家兄弟起冲突,全都望向领头之人。

其中一人上前来,悄声道:“武成,算了吧。”

“他们都是盛京靖宁卫,随赵千户南下。”

“大家都是弟兄,何必无故开罪与人。”

这人的劝说很有道理,却在说到某个词时,让名为武成的领头人怒火中烧。

“赵千户?”他吐掉了嘴里的肉条。

“一个小娘皮,装神弄鬼靠爬床当上千户,简直笑话!”

他激奋之下,声音大了很多。

马全连同他身后之人,顿时暴怒。

便是玄泽都默默握紧了马鞍侧的弓。

赵鲤是他们的上官,当面辱及上官,与在他们脸上撒尿没区别。

马全眯了眯眼睛:“你他娘放什么屁?”

他脖上青筋暴起,猛地抽出绣春刀:“辱及上官,你不想活了?”

武成却嗤笑一声:“上官?”

“叫一个小娘皮上官,你们羞也不羞?”

“旁人殚精竭力多年,抵不过半年的枕边风!”

“成日里神神鬼鬼,我看,最恶的鬼便是你们这些攀附之徒。”

武成的话骂得掷地有声,他左右的人却是面色大变。

“武成!”

立马在他身侧的汉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你是为了孙头打抱不平,但是有些话不能说!”

靖宁卫家规严苛,武成不想活,他们还想活。

马全眼尖,见状冷笑:“有意思。”

他刀尖斜斜向下,靴跟踢了一下马腹:“对面的各位,全都想明白了吗?”

“当真不让路?”

说到最后,他质问的声音陡然冷厉。

跟着马全的几人,在野外守着那些尸体烧尽,一夜未睡眼下青黑,却都默契驾马上前。

在城门前,排成一字。

只听锃锃几声,绣春刀出鞘。

他们态度很明确,既然不让那便战!

马全骑在马上,冷声道:“我数三。”

言罢,开始倒数:“三!”

这副架势,叫武成身后的人都心生忐忑。

靖宁卫内斗是大事,谁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掂量一下,自己户籍册上几口人。

“二。”

马全数数的声音,还在继续。

终于,一个人动了。

“对不住了,武大人。”

一个年纪稍长的扯动缰绳,走到一边:“不是我们不顾情谊。”

“我还有家人老小,我怕死。”

“便是命令,也只得拒绝。”

他驾马让开了道路。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跟随在武成身后的人少了大半。

武成冷笑,回望身后跟着的几人,又看了看离开的。

“孙大哥,往日待你们的好,喂了狗!”

闻言,走开的人都羞愧低下头去。

这时,马全嘴巴开合,数道:“一!”

随着倒数结束,马全靴跟一踢马腹,领人直直冲杀过来。

武成转回头,一拽缰绳,也迎了上去。

马全等京中靖宁卫,并非马上战将。

但他们知道,此时一定不能怂。

玄泽也压低了身子。

他师祖说过,赵鲤相当于师门长辈,定要敬之重之。

现在有人辱及长辈,是男人便决不可后退。

立在城楼上的城门尉,眼看着一场冲突发生,不由腿软。

靖宁卫内斗,在他这城门下火拼。

不管哪方输赢,都是要命的大事。

他心中纠结着,正想唤兵卒介入。

倒不是劝阻或偏帮谁,只是意思意思参战,日后好摆脱罪责。

眼看着双方将要交战之时,凭空一声怒喝响起。

“武成!你反了?”

一个身影骑着高头大马,极速奔来。

武成被这声音搅乱了心神,面色一白,侧头去看。

紧接着,便被一只大脚踹在腰间。

“王八蛋!谁给你的胆子?”

这后来之人身形极其高壮,骑在马上如一座山。

一脚势大力沉踢在武成腰侧。

这一脚毫不留情。

武成被踢得从马上坠下,咕噜噜在地上翻滚。

跟随他的人怕马蹄将他踩死,急忙扯动缰绳避让。

一时间,队伍乱作一团。

城门洞的青石路滑,有人避让之时,马蹄打滑,险些摔倒在地。

将起冲突的两队人马间,一个身影立马阻隔。

马全吹了声口哨,勉强将马控制住。

将将停在那人的身前三丈。

马全定睛看去,这后来之人是一个十分英武的汉子。

穿着百户袍子,唇边一圈须髯。

“孙百户?”

马全眯着眼睛,叫破对方的身份。

“孙百户和您的手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来戏耍我们玩?”

“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来唱戏吗?”马全心中有火气,问得毫不客气。